三月二十五日。
夜佘衾起了个早，天才蒙蒙亮，他就去了后厨厨房。
自己揉面，擀面，切面，做了一碗新鲜面条，昨晚丑时炖上的鸡汤此时已经香气四溢。
以前夜白垆总是说，等着夜佘衾哪一天不想当掌门了，说不准能来后厨混一个厨师当当，做一个烟火神仙。
想到这里，夜佘衾不禁笑着摇摇头，把昨晚睡前采的菌子拔了菌脚，将细细剁好的肉填入菌子伞盖里面，菌脚切片盖在肉上面，一小盘入锅蒸熟。
后厨院里用松木生了火，挖了两个山芋烤熟，从中间切开，匀上一层蜂蜜又合拢起来，摆在盘子里面。
盛了鸡汤将剩余切的极薄的菌子片煮熟，另舀一勺鸡汤煮面，面熟后装到菌子汤里面，加一些木姜子油和盐巴。
找了一个三层饭盒装入三道菜，提上就回了般斧殿，夜白垆已经坐在殿门口了。
夜白垆看到夜佘衾回来，显然等了不少时辰，起身时步履晃了两下：“师父，你去哪里了。”
“给你煮面。”夜佘衾笑着回答，牵起他的手回了殿里。
进了屋子，摆出三道菜，夜白垆愣了愣，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佘衾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坐到他身旁：“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去温山城，去给你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好啊。”夜白垆一笑，青翠欲滴的双眼盈满了笑意。
夜佘衾喜欢食不言寝不语，夜白垆自然是不会在吃饭时多话。
夜白垆是真的开心，吃完了连碗都不让夜佘衾收，忙着开口说话：“师父师父，我们还没有一起去过温山城呢，温山城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扯着夜佘衾的袖子就出门。
夜佘衾温柔笑笑，任人扯着衣服下山。
从温山派到温山城，有一片桃花源必须经过，此时三月，桃花开得绚烂，夜佘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片林子大了许多。
走在桃花源里，香风吹面，夜白垆悄悄看着夜佘衾的身影。
“怎么了。”夜佘衾察觉到夜白垆的目光，特意开口询问。
“师父，我可以拉你吗？像小时候那样。”
夜佘衾闻言，愣了愣，低头瞧瞧夜白垆的手，而后伸手与夜白垆相牵。
好几年没有牵过的手，如今已经长大了，夜白垆那修长而骨节分明，宛若白玉雕琢，手上没有半分茧子。
夜白垆五指扣合夜佘衾的指缝：“师父，白垆长大了，要这样拉才拉的稳。”
夜佘衾温眸一笑，握紧那只手：“白垆一眨眼就长大了。”
“师父，我们等下去喝酒好不好。”夜白垆问道，五指不禁用力，紧紧握住夜佘衾的手。
夜佘衾点点头，风卷过他身旁，长发飘散，一如谪仙下凡，路过他的风都温柔了。
走到温山城里，对于这座城，夜白垆已经轻车熟路，拉着夜佘衾直奔一家成衣店。
老板一脸笑呵呵迎上来，目光轻轻扫过两人相扣的十指：“两位要什么？订做还是现成？”
“订做。”
“现成。”
两个人彼此看了看，夜佘衾已经松开他的手在掏银子了：“听我的，订做，你肩宽腰窄，修长偏瘦，订做穿了才舒服。”
夜白垆本来想着现成一套完事儿，没想到夜佘衾这么认真。
老板看了一眼夜白垆，接过夜佘衾的银子，塞进怀里顺手拿出丈尺：“这位侠客，您这样的身材确实少见，修长如竹，风致亭亭。”
夜白垆被夸得开心，任了老板测量：“老板，你给我师父也量量，我想送他一套。”
老板手快眼准，夜白垆话音刚落就量完了：“好咧。”拿着丈尺走到夜佘衾身边。
夜佘衾没有拒绝，夜白垆在一旁笑得开心：“老板，两件都绣白鹤。”
老板悄悄看了看夜白垆的眼睛，那眼睛里全然是他师父的身影，哪里还有其他半分，再想到方才扣得不留一丝缝隙的双手……
做裁缝的大多心思灵巧，两个人什么关系，这两件衣服该怎么做心中已然有数，怕是做的相似些，这两人穿起来也开心。
老板嘴上一个劲应下，笑呵呵收了银子，挑了上乘的布料给两人看过，两人同意方才告知后天来拿衣服。
出了成衣店，夜白垆拉着夜佘衾实在开心，好像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天上盘旋两圈。
进了酒楼，夜白垆就喊了最烈的酒，挑了一个靠窗有风的角落，坐下后抬腕洋洋洒洒给夜佘衾满上一整碗。
夜佘衾看了看夜白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禁皱眉：“白垆……喝不了这么多吧。”
“没事没事，醉了我们就不回去了，在城里住一晚。”夜白垆豪饮一口，辣得他直皱眉，早就听苏昙说这家店的酒极烈，却没想到真的极烈。
夜佘衾见夜白垆喝了，于是也抬碗尝上一口，确实是有些辣，发现坐在对面的小子辣得直皱眉，不禁觉得好笑，干脆仰头一饮而尽。
夜白垆第一次见夜佘衾喝酒，这么烈的酒他喝的痛快自如，眉头甚至睫毛都不带动一下。
“师……师父？不辣么？”夜白垆开始有点不好的预感，本来是打算灌醉夜佘衾的，可别最后自己都醉了，夜佘衾还是清醒的吧。
夜佘衾眼眸含笑，支首弯眸温若清泉：“你怎么不喝。”
夜白垆心一横，抬碗学着夜佘衾那样，一饮而尽，喝完只觉得肠道火辣辣的烧，喉头一口呼吸都好似吞入一口岩浆。
再看夜佘衾轻描淡写的模样：“师父，你会喝酒，我还以为你不会喝酒……”
“傻孩子，我喝这流火裂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夜佘衾笑得开心，嘴角的酒窝让夜白垆心动无比。
夜白垆千算万算偏偏就是算错这一点，没想到夜佘衾会喝酒。
夜佘衾察觉到人细微的变化，又将两人的碗满上：“今天你生辰，我们痛快喝。”
夜白垆暗自咬咬牙，硬着头皮跟夜佘衾喝。
从中午喝到下午，酒喝了八坛，夜佘衾没有吃过东西，腹中有些不适，便喊了垫酒的小菜，这时夜白垆已经有些醉意了。
夜佘衾看着夜白垆夹菜都夹不住，吃饱一些后，再喝下一碗，拉着自家徒弟住了店，连走到客房，夜白垆都像小醉猫一样东倒西歪。
夜白垆喝得两颊嫣红，趁自己还没醉到不省人事，忙把夜佘衾抱得死死的：“师父，师父……”
“在，怎么了。”夜佘衾回答着，把夜白垆带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夜白垆看了看客栈素雅的房间，空无一人，很好，虽然发展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夜白垆猛地回身将夜佘衾一把摁到门上，蹲身跪下，双手扶住夜佘衾的腰，低下头去在香囊边呼吸陈皮的味道，尽量想让自己多清醒一会儿。
夜白垆一系列动作弄得夜佘衾有些惊讶，夜佘衾皱眉，低头看跪在自己身前的徒弟：“白垆，你醉了。”
夜白垆抬头一笑，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师父，我醉了，嗯？你是信酒后吐真言……还是信醉酒容易发酒疯？”
夜佘衾低头的样子最让夜白垆着迷。
夜佘衾低头的时候，长发些许滑落身前，睫毛微垂，下巴微敛，夜白垆看了这么多年都觉得远远不够。
夜佘衾抬手拉着他的胳膊想拉他起来：“你说的师父都信，听话，去床上休息，蹲着会不舒服。”
夜白垆不动，夜佘衾皱眉，没想到夜白垆力气这么大，轻易还真拉不动他：“白垆，起来。”
“我不……”夜白垆回道，埋首在人腰际，双手摸到人的后腰，来回抚摸。
“白垆！”夜佘衾有些怒气，后腰传来的酥麻让他极为敏感。
正想一把扯开人，可是夜白垆却抬起了头，一双眸子柔情尽显，眼中除了夜佘衾的身影，什么都容不下了：“师父……”
夜佘衾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拉住人不安分的手：“白垆，你醉了。”
“师父！我……我……你知道吧？我想说什么，你知道吧？你知道的，对吗？”夜白垆看着他，问到，一句比一句小.声，最后两个字沙哑在喉头。
夜佘衾别开头，不去看夜白垆，他没有回答，可是握着夜白垆的一双手却微微发抖。
夜白垆感觉到人的颤意，深吸一口气：“师父，无论今天我说什么，以后……我还是你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