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骆清欢心头有些颤动，这声音不正是他日思夜想却再也听不到的声音吗？他的眼泪不争气的划过脸颊，忍住想要转身的冲动，慢慢冷静下来，继续装作没听见，闷头往前走。
“我今天有乖乖听爸爸的话，我有好好照顾弟弟，我有按时吃饭，我有认真听先生的课，我……我没有哭……没有……没有想爷爷……”
他小声的默念着这仿佛口诀一般的碎碎念，攥紧了拳头。
从小，爷爷就教导他，男儿有泪不轻弹。要成为一个男子汉，就不该有小女儿家那些挂念，要学会照顾自己。尽管家中父母不待见他，但仍要学会感恩学会尽孝。
这么想着，身后那诡异的呼声好像渐渐小了，一抬眼就看见远处那个唯一亮着灯火的小茅屋。
这就是了，村里唯一一个敢在鬼节的夜里还开门做生意的小店。听村里人说，这家店开了有些年头了，里头那对夫妻是山里修炼成精的妖怪，所以容颜从不曾改变。但也有传言说，这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鬼怪不敢妄加侵害。也有人说，这不过是家世代相传的小店，至于容颜不曾改变一说，不过是因着血缘关系而已。
姑且不论这些，骆清欢看见这一片漆黑中终于有一粒小小的灯火，心中大喜，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扑到小店的窗口去。这个小店并不大，里面却被各式各样的小商品塞满，只留出这么一个被拆了窗板的木窗框。窗框的外边架了一个厚厚的青石板，往日那些小孩儿独爱双手那么一撑，将整个身子往前够，两脚一蹬地面，再把屁股一挪，就能坐到这大约一米高的青石板上来，悠哉悠哉的晃着腿了，别提多威风了。
当然，此时的骆清欢自然是顾不上什么威风的，他双手使劲一撑，用力把脑袋给凑上来。
“老板，来两瓶口子酒！”
因着跑得有些急的缘故，骆清欢手撑得有些发酸，稍稍有些使不上劲儿来，没撑多久就猛的失了力，整个人“哐”砸下来，下巴磕到了青石板的边缘上，霎时小脸一白，满口血腥味传来。
“咋个整咯喂？小子儿，大晚上你还来买酒？咋跌？磕到下巴颏了喂？”
窗口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来，操着一口半方言半普通话的腔，略带些看好戏的表情看向捂着下巴不说话的骆清欢。
骆清欢有些恼火，随意往一旁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略带怒意的瞪过去，一瞬间又有些呆住了。
面前这个女人倒是没什么值得呆住的，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瓜子脸，柳叶眉，颧骨高起，丹凤眼，嘴皮子太薄，生得一幅尖酸刻薄样。可她后头那些白得晃眼的东西不正是出殡办丧事时才用得上的纸人吗？且还不只几个，看这堆满整个屋子的样子，怕是有一百多个。
这大姐，大半夜不睡觉，还开门做生意，尤其是在鬼节里，居然还在扎纸人？！
这些纸人扎堆儿靠在一起，个个浓眉大眼，双颊通红，嘴唇呈一个夸张的弧度向上扬起，每个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活似挤满了一屋子的人。
许是察觉到骆清欢异样的目光，女人往一旁侧了侧身子，刚好挡住了骆清欢的视线，“啥子嘛，还买不买酒嘞？！”
“买，买，买，”骆清欢忙点点头，慢慢吞吞掏出几个钱来，“这位大姐，以前这家店的老板呢？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嘿，没见过就对了。谁会在鬼节的大晚上还往这里来啊？这家店今晚暂时由我看着。行了，小子儿，我看你也不是什么阳刚之气充足之人，还是趁着没到午夜，赶快回去吧！晚了可就不好了。”
骆清欢忙接过递过来的酒，点点头，特别感激的道了谢，“哦哦哦，好的好的，谢谢老板。”
回去的路就要快更多了，许是因为拿了小店的酒，这一路上骆清欢揣着颗七上八下的心，脚底抹油一般，闷头就往坟地里面冲。
也不管周遭的温度有多低了，骆清欢只顾不停地走就对了。
“太上老君快显灵，王母娘娘，玉皇大帝保佑，齐天大圣孙悟空保佑，上帝保佑，真主阿拉……”
可怜这孩子从小没受过多少好的教育，一害怕也只能把在隔壁王叔家那台老旧黑白电视机上看到过的搬过来念上一念了。
四周漆黑，此起彼伏的杂草仿佛被什么窜动着，发出“唰唰唰”杂草被快速踩倒的声音，听得骆清欢心头更紧了。
耳边有重重的呼吸声，可就是不见一人，骆清欢也搞不清楚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是别的什么声音了。
身旁好似有成千上万只眼睛在盯着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收紧起来，汗毛倒立起来，手背被这呜呜的风声刮得起鸡皮疙瘩。
他不敢停，一刻也不敢停。
“清欢……清欢……”
身后又传来了父亲的唤声，是那种人累得快喘不过气来的喊声，伴随着身后“唰唰唰”杂草被踩倒的声音，更像是有人追着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