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自诞生以来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
这种问题于它而言并不礼貌，更像是一种侵犯。
看着地上的一摊废铁，渌水拍拍手，小小的魂灵中透露着一抹强大。
只是令人畏惧的强大却喜欢扒在主人的肩头，语气莫名轻快地说道：“小主人，这些家伙似乎想要吃掉你呢。”
“为何？”衿深不解其意，自己不过是个道士，也不像传奇中的唐三藏一般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渌水笑嘻嘻道：“你可是大补呢，毕竟现在已经出现征征兆，却又手无缚鸡之力。”
倘若小主人不是渌水的主人，只怕渌水也想把小主人拆吃入腹呢。
渌水没敢直接告诉衿深，生怕小主人受了刺激，把它还给未胤，呆在未胤身边可就无趣了，毕竟两个老家伙总归是没有小家伙来得有趣。
衿深听得云里雾里，征兆？手无缚鸡之力——自己虽然修为称不上多厉害，但缚鸡之力还是有的。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器灵，衿深是无话可说的。青冥是仙人遗骸化作注灵雕琢出来的产物，而渌水自然是与那位已身死道消的仙人有联系。
虽认衿深做主，但渌水是随时可以轻易反水的。
只是衿深不知为何渌水宁愿呆在他的身边也不愿意呆在师父手中，分明师父比他强大，也是一名真正的乐师，能让青冥渌水施展真正的实际。
“小主人，说多了就是破天机，要遭天道老儿劈的，你再过些时候就会明白了。”渌水道，它不同寻常器灵般敬仰天道，它厌恶天道，这或许与那位飞升失败的仙人有关。
渌水道：“瀚霖城不可久呆，此处亦无小主人所寻之物，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这一座死城有如此强大的幻阵作为屏障，非一般人手笔，也只有广弦的那几个老家伙能做到了。
这是想把衿深当鱼饵放入鱼塘，看看是否能钓来鳖。
广弦那些个老家伙是不知道这初出茅庐的小道士是未胤的徒弟吧？见其实力非同一般便随意抓来钓鳖，让未胤那看东西知道，恐怕够喝一壶。
渌水习惯性地捋着胡子思考问题，在周边强烈诡异的目光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是幼童身，当初那顺滑的白胡子现在还没有。
叹口气，什么时候才能长回原来的样子啊？看眼衿深，其腕上的碧蛇纹猩红的眼睛好似闪烁了一下。不远了，这次一定要守好这孩子，不能再让他落得上一辈的下场了。
“渌水，你在想什么？”衿深问道，他感受到来自渌水的惆怅，分明除了睡觉也才出世不就，怎的就唉声叹气，好似要愁白头一般。
渌水乜死圆溜的眸子胡扯道：“我在想还能不能再睡会儿。”
衿深失笑，不知是否器灵出生都嗜睡，如同婴孩一般，再长大可就要闹腾了。
衿深喜欢幼童，许是师弟师妹的缘故，这也让衿深怕极了垂髫年纪的孩童。
“小衿深，你走吗？”渌水问道，虽说衿深就算呆在这也没问题——反正有它护着。
但还是离开为妙，这殿堂里弥漫着一股子熟悉的危险，令它警觉，让它不得不从传承的沉睡中醒来。
衿深道：“我还有名朋友在外面的客栈。”
“哦？居然交到朋友了。”渌水颇为意外。
衿深：“……你说得好像我交不到朋友。”
渌水摇头，算了，小衿深还小，虽然也快长大了，现在还是小孩子，不能教坏他。
离开殿堂，渌水坐在衿深的肩头问道：“折戟器灵一事就不管了吗？”
衿深摇头：“有些事不是说掺和就能掺和的，且，折戟器灵已经放弃自己了。”
渌水一愣，想起里面三只器灵，除了夜玄剑，另外两只都不再是与自己的伴生武器同名。
靠着衿深的脑袋，渌水恹恹道：“那我是不是也放弃自己了？”
衿深：“何出此言？”
“我的伴生叫青冥，我叫渌水啊。”改个名字就算放弃什么的，未免太草率了。
衿深没有意会渌水的想法，他和渌水还达不到心意相通，心有灵犀的程度，只是奇道：“这与名字有何关系？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呃……”不是这样吗？
“渌水不会放弃自己的。”衿深说，遥望远方旭日升起，金灿灿的光笼罩大地，驱逐黑暗，辉煌夺目。
“嗯。”
“崊禧你跑哪里去了？”柳东青真的快被他给急死了，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走掉，最后还知道自己回来。
衿深带着歉意的笑容在指尖凝聚出一只白鹤放到柳东青手里，“下次找我用它吧。”
作为朋友，哪怕分离，也该保持联系的。
白鹤化作一张符纸躺在柳东青的手里，柳东青攥紧符纸对上衿深笑吟吟的眸光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一只白鹤就能糊弄过去，快说你到底上哪去了。”
他可是找了一晚上的，若是让衿深这么轻易的就糊弄过去，以后还不知道要这么找人找多少次呢。
瞒不过去，只能实话实说，衿深掀起衣袍，在柳东青身旁盘腿坐下，拾起地上的花苞，说道：“我去了你说的宫殿。”
柳东青：“什么！？不是说好探查几日摸清楚底细再进去，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去了！太不够义气了，到底当没当我是你朋友？”
花苞在衿深指尖打转，缓缓绽开，露出嫩黄的花蕊，花瓣微卷，在柳东青的怒吼咆哮下，犹如受到惊颤般落下一片花瓣。
衿深叹口气，“把白鹤还我。”
“什么？为啥？”柳东青不给，他可不想下次这家伙突然消失自己还跟无头苍蝇似得到处跑最后人自己回来了，自己累得像条傻狗一样。
“不把你当朋友，给你白鹤做什么。”衿深道。白鹤还是他第一次送给师门以外的人。
“你这表达友好的方式也太委婉了，做个男人就不能直接一点嘛。”柳东青哼哼道，把白鹤纸符收好，这可是来了新地方以后交得第一个朋友呢。
衿深瞥了他一眼，这方式他是跟衿池学得，如果让衿池知道有人这么说他，恐怕折戟抽人一幕又要上演了。
“噯，崊禧，宫殿里有什么？”柳东青十分好奇，见衿深完好无损的回来，他甚至想要再进去看一看。
“什么也没有，就一个空壳。”衿深说道。
“你该不会在逗我吧？”那么雄伟的一座宫殿，突然是空壳，这让他接受不能。
“走吧，瀚霖城不易久呆。”衿深起身，拂去衣袍上的草屑尘灰。
柳东青连忙起身跟上衿深，“接下来去哪里好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广弦台，听说广弦第一美人也在广弦台，不知能否一睹真容。”
衿深不语，指尖那朵盛开的花在听见“广弦第一美人”时因为指尖得颤抖，灵力未续上而枯萎，落在地上与枯叶尘土一同化作春泥。
越过瀚霖城的城墙，柳东青回头欲拉衿深，却见人已经站在他身边，不由愣了愣，眼睛睁大，“灵力恢复了？”
衿深颔首，脑海中却是渌水的声音——这小子也太迟钝了，聚灵化白鹤，生生不息一看就是用灵力。
衿深笑而不语，柳东青并非迟钝，只是有了什么更让他在意的事情而去忽略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罢了。
“繁市。”一直说要到繁市去，却一直耽搁，如今终于可以安心前往，不知繁市究竟是如何。
“繁市不知可有佳人等候呢。”柳东青笑道。
衿深诧异得看了他一眼，柳东青这是怎么了？
——小衿深你不懂，如果他要带你去一些地方你可不能跟他进去。
渌水说得地方衿深大抵是明白了，想颉红楼那样的地方吗？衿深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那样龌龊污秽之地，或许未来的自己回想起来不过小事一桩，但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却是件大事。
柳东青：“崊禧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衿深歪着脑袋不假思索道：“师父。”
——噗！
“噗！”
渌水着实没忍住，小衿深这个模样太可爱了，那个傻小子问得分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柳东青颤抖着肩膀尽量让自己不笑出声，怕衿深难堪。
“忘了你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士，可要开开荤？”
“道士可以吃荤食的。”衿深说道，不过他很乐意吃，毕竟回了空玄观，不知何时才能再尝到这些美味馐珍。
盛世繁华，盛世权贵名望，繁华鱼龙混杂。
繁市最为光大，不如华街那般诡谲，繁市大多平民百姓，虽不如路上所过乡村小镇淳朴，却也和气。
衿深来到繁市半月，柳东青与结交的酒肉朋友到柳月街喝花酒去了。衿深坐在所住客栈的屋顶上望着夜幕中橙黄朦胧的孔明灯，挽起嘴角。
繁市很美，虽无人陪伴，但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知道很多东西。
衿深很喜欢这里。
渌水化出灵体坐在衿深肩头，另一边被人参娃娃占据，与衿深一同望着冉冉升起飘远的孔明灯。
“要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