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山，愈发可怖。地狱已然洗劫一空，阎罗王同其他九殿阎王，各执一把剑对着恶鬼。
白哲走近了，那恶鬼披着一身红衣，飘飘长发。周身怨气缭绕，那恶鬼的性别不知是男是女，在地狱下待了多久。
他靠近后，忽闻恶臭扑鼻。一轮血月挂在西方天边，二殿楚江王执剑冲过去，一剑刺中恶鬼的心脾。
可这并没有起到效果，那恶鬼伸出腐烂的手，抓住了剑身，剑进入肌肤半里，渗出黑色的血，落在地上，“吧嗒吧嗒……”
白哲道，“都是鬼，何必为难鬼呢……”
二殿楚江王道，“这是恶鬼！”
“那也是鬼啊……”白哲歪头道，他走过去，伸手试图碰这恶鬼的身体。五殿阎罗王怒道，“白哲！别去！”
但已经晚了，恶鬼的怨气从白哲手上缠绕，他瞪大了眼睛，瞳孔缩小到有些吓人的地步，“为……为什么……”
白哲感到身上一阵阵的绞痛感和强烈的烧灼感，那是被强大的怨气所吞噬的感觉么？二殿楚江王拔出剑来，九殿阎王动起剑来，大动干戈。
恶鬼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它先是袭击了三殿宋帝王，在八殿阎王的层层阻挠下逃脱。刚逃了一会儿被黑白无常用铁链牢牢的捆住，但恶鬼怨念过大，一时间挣破了黑白无常的铁链。
黑白无常看了一眼，红绿无常赶来。手中拿着一碗孟婆汤，他们的速度如幻影，在短短的一瞬间，控制住了恶鬼，捏住它的双腮，张开口往里灌孟婆汤。灌了有一会儿，恶鬼终于不动了。整个身体软了下去，阎罗王赶来，“这恶鬼不动了哎。”
“红哥哥，这恶鬼喝了孟婆汤为什么不动了。”
“这个问孟婆咯，她亲自下的药哦。”
“什么药……”
“是下得夺魂药吧。”二殿楚江王道。
“是的。”
白哲伫立在山脚下，恍如梦境，忽然睁开眼。那一丝怨气去哪了？他看到在远方几百米的地方，黑白红绿无常和十个阎王在那，他赶了过来。
“刚才我被怨气吞噬了，为什么我没死……”
“你是恶魔啊，要是连这点儿怨念都不消化，丢不丢人。”五殿阎罗王道，
“……”白哲无言，接着他道，“这是什么鬼啊。”
“恶鬼。”五殿阎罗王指着恶鬼解释道，“恶鬼是阴气，煞气，戾气，怨气组合的。”
“这么多气？！”
“对啊。”阎罗王一脚走开，白哲跟在他身边。
……
鬼街上满是红光，两边摆满了鬼君的铺子。非常热闹，同人间不一样，地狱虽然满是一片苍凉，但在鬼府中，极其繁荣。阎罗王把剑收入剑鞘，提起一幽幽引魂灯。身后的白哲一直跟他，“跟着我干嘛？你不是有你的人了么。”
“没有，我好奇。”
“好奇什么。”
“呃，不知道。”
阎罗王转身，望着白哲的眼神，“想知道么。”
“知道什么……”
“地狱和人间不一样。”
“鬼和人的区别嘛……”
“地狱的春夏秋冬和人间的春夏秋冬是相反的。”
“嗯？”
“人间是春天的时候，地狱就是冬天。人间夏天的时候，地狱就是秋天。人间秋天的时候，地狱就是夏天呢，神奇吧。”
“……”
“还有啊，地上一天，地下就是一年。”
“啊……好慢……”
“嗯。”
旁边一只鬼君路过他们俩，小声道，“他们俩说相声呢……”
阎罗王捕捉到这名词，飘移般的速度来到鬼君的旁边，抓住了它的后颈，“疼疼疼！！”
“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名氏！”
“就一个无名氏给我敷衍咯？黑白无常呢。”黑白无常如同幻影来到阎罗王身边，拿着一纸生死簿，“查一查这人。”
“查到了，这人叫李海哩。”
“奇怪的名字，生前做什么的？”
“啊……商人。”
“怎么死的？”
“被人拿刀戳死的呗，还能怎得。”
“走，我们去九生殿聊聊。”
他们去了九生殿，枯萎的曼殊沙华又复活了，开得娇艳，也不失一丝落败感。红色的曼殊沙华开满了整条路，他们小心的前走。在这两边的血河又涨了起来，同岸边连接在一起，犹如是一面平镜。被投放下去的恶鬼狰狞着脸，血河底下都是一些被水泡烂的怪树。走进了九生殿，在殿厅中，阎罗王坐在沙发上，“能讲讲你的故事吗？”那李海哩忙跪下道，“啊……可以。”
李海哩原名天承白，天氏一族都是有权有势的早在光绪年间，家道中落。天承白是做商人的，同洋人做生意。那年，他老婆生产，生下一大胖小子。因出生时七个黑鸦在空中飞旋，故名天伢。家中老人认为那孩子是恶魔降生下来的孩子，十分不吉利。于是在月黑风高的一天，偷偷的将孩子抱出来，在天井前不停祷告，溺死在天井中。第二天天承白听说孩子被淹死的时候，极其悲痛欲绝。欲想出去，却被一人用刀杀害。
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却被提了出来。阎罗王听后感叹道，“每个人都是死于一场悲剧么。”
气氛陷入了尴尬，白哲先走了出去。走在红如焰的曼殊沙华中，凝视着血河。
远处的奈何桥上，黑影重重。桥上的每个人打着一把黑色的伞，下起了血雨。白哲伸出舌头，血雨点儿滴在白哲舌尖上，甘甜涟漪。青灯逐风忽闪，血雨飘洒。每一到了下一场黑雪，有血雨作为压轴。风呼呼吹，地上刚开的曼殊沙华得到血雨的灌溉，点在花瓣上，开得正艳丽。
谁在这奈何桥头弹奏起沧桑的离歌？每一个鬼魂抬头，停在奈何桥上。它们飘忽着，听那离歌，仿佛悲歌。是在为它们弹奏，血雨下得更急，他冒着血雨冲了进去，风带着血腥的味道。
他又去了一遍那拥挤不堪的鬼街，找了一遍，看到那当初问候自己的鬼君，他走了几步，他问道，“哈喽？”
那鬼君抬起头来看白哲，觉得有点熟悉。“你，你是……”
“还记得前几天你追问的那个孩子吗？”
鬼君细细回忆了，再看眼前的人，被吓了一跳，“我去，你用了激素吧？长这么快！”鬼君夸张道。
“这得感谢你们老大阎罗王啊。”
“我们的老大？！我们老大是二殿的楚江王，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二殿楚江王……”
“诶呀！我们这有十个辖区，一个辖区归一个阎王管。”
“居然还分辖区……”
“不分辖区管不过来。”说罢埋头工作，“你做什么的？”白哲道。
“你看不见么，杂货铺！”他道。
“有那个什么花吗……”
“什么花……”
“就你们在地狱的那种花啊……”
“哦，那是曼殊沙华！你要白色还是红色的？”
“有什么含义啊？”白哲奇怪道。
“白色的曼殊沙华是代表了天堂和爱情，红色的曼殊沙华是代表了死亡与地狱，说吧，你要什么。”
“能带到人间吗？”
“……可以。”
“我要白色的……”
鬼君站起走了，从里屋拿出一盆白色的曼殊沙华，色似白纸，瓣如薄膜。根深深地扎进土堆里，“这就当送你的了。”
“好，谢谢……”白哲托着那一盆白色的曼殊沙华，发现它已经全开了。开得正艳丽，血雨点点，点在白色的曼殊沙华的花叶上，白与鲜红晕染了。他托着它回到了九生殿，放在窗台前，那被晕染的花叶又变得白洁。
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白哲望着这白色的曼殊沙华出了神。如果把这株曼殊沙华送给洛胤，他会不会很开心？
客栈外的洛胤，坐在平滑的石头上。望着望着一条河，深深地叹气。深灰的大地上，苍茫的远山。那山洞里的兽骨，及那嫩绿的小草，折弯了草茎。思念同妄想互相交织，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夕阳开始西下，橘黄色的光洒满了客栈。洛胤坐在椅子上，回头来，那光照在他的一半脸上。眼睛似乎被照亮，他伸出一只手来，细腻洁白且骨节分明的手在柔和的阳光下竟如此诱人。他被“白哲”这一个再简洁不过的名字洗脑了。脑子里都是白哲的身影，那软嫩的肌肤，和那，温热的，说不上来的气息。他打算去故人家里先歇一宿。他就动身了，推开了门，身上佩戴一柄六尺剑。
天黑的很快，太阳在海平线彻底下去了。只留下一点点的余光在苍茫深远的大地，他熟知那故人的家，在一片僻远的树林里边。走到一片土坡，坡下就是一片树林。枝条上抽出了嫩芽，在月光照耀着，树影在摇曳。在这层层树林之中，有一很大的宅子。他下了坡，拨开层层枝条。他走了进去，在宅门外，他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道，“雪哥哥，你在吗？”
久了，传来阵阵脚步声。推开门，在月光下的雪君，一头白发，石蒜红色双眸。一抹眼底黑影，肌肤苍白且冰凉。眼睛却很空洞，嘴角处流下一丝鲜血。
柔美的声音即刻响起：“洛胤……你又来光临寒舍了呢。”
雪君让开，迎着洛胤，他小声道，“进来吧。”
雪君的家就是一个规模不算大的宅子，宅内十分凄清。地上散布着干涸的棕褐色血迹，在一个十分漆黑的房间里，雪君点起了蜡烛走进去。在一间微弱光亮的客厅里共用晚餐，雪君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对他来说已经很常见了。“林雪怎么样了？”
雪君歪着脖子笑道，“很不错，一直听我的话呢。”雪君的瞳孔愈发空洞，表情愈发病态。
“不过啊，洛胤，这么久了，你还能回来看我一眼呢。”
“我的人不知去哪了，晚上一个人睡不习惯。”
“呐呐，你在外国不是习惯了么。”
“那不是，那会儿和四个人一起睡的。”
雪君歪回脖子，“所以，晚上和我一起睡？”
“是。”
“哦~很少见了呐，洛胤~”
“嗯，对了，能借一下柴刀？”
雪君听后稍加思索，一脸阴沉道，“要柴刀干嘛？”
“你觉得呢？”
雪君低下头思索，抬起头来，浮现出一副病态的表情，“可以。”
饭后，雪君给洛胤蒙上了一条纱布，推着他到了一间漆黑的房间。让他坐下来，揭开纱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沉沉睡去的女人，右手上有一条长伤口。
“洛胤~看~”
“你把林雪给杀了么？”
“没有哦，只是要给她放血而已啦。”
“嗯……话说，你找好工作了么。”
雪君突然推开旁边的一个空箱子，“不要提这个啦！我都不好意思去了！！”
洛胤看到雪君捂着脸，愈发娇羞的模样。“啊……咳……咳咳……”突然面前的林雪咳嗽起来，雪君走了过去。抚摸着林雪的脸，“林雪，别害怕~”
洛胤的内心突然遭到一万点的暴击。
九生殿中，阎罗王急急匆匆的过来了。
“白哲，白哲？！”
“干嘛？”他推开门，阎罗王一下进来了，“地狱快爆仓了。”
“所以叫我干嘛？”
“清理啊。”
“上午不都清理了吗？”
“错觉啊。”
白哲无奈，在鬼门关那儿，在奈何桥头，在十八层地狱，在十殿地狱，全都已经“鬼”满为患。孟婆的汤已经卖尽，曼殊沙华已经被众鬼君踩踏的不像样子。鬼市上，鬼街上全都是鬼的头。白哲道，“怎么这么多鬼？”
“黑白红绿蓝紫无常都去上边把停滞的鬼魂带回来了。”
“怎么这么多……”白哲一脸无奈，阎罗王从背后抽出一把剑来，“你用这把剑清掉一些鬼魂。”
“好的……好沉。”白哲举着剑去了，踩在三生石上，一剑挥来。数万只鬼魂被一剑气破灭。灵气全凝聚在剑身上，阎罗王在身后道，“我看好你哟。”
黑白红绿和蓝紫无常带来的冤魂足足上亿之多。
还是拿剑抽了自己吧，白哲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