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王太后笑吟吟的打断正在嘚瑟的姬文雪，让她坐回位子后严肃的说道，“今日重阳节，按传统，是定要喝黄酒的。驱寒驱病，你们一个也不能少！”
“是。”众人作揖行礼答道。舒言也连忙举起手回答。心下却想着古代人规矩真多，一言不合就行礼，害的自己总是慢半拍。
不过，就赏个花还要喝酒？舒言感觉自己右眼皮一跳，好像牵扯出脑海里某些关于喝酒的不堪回首的记忆。
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发现每个桌子旁早已站了个端着红漆托盘的丫鬟。雕花托盘上孤零零的放着一个银酒杯。
还好还好。舒言松口气，悄咪咪的在心里窃喜，还好只有一杯酒，不碍事不碍事。只要自己不耍酒疯就没啥大问题。
醇厚的黄酒从喉头无阻的滑进胃里，原本被秋日寒气包裹的周身顿时感受到阵阵暖意。
舒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满意的咂咂嘴回味刚才暖胃的香醇。
“如何？”姬文雪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忍不住探过身去打趣道，“看你酒量不错，再来些，可好？”
“不好。”没等舒言说话，姬岚奕忽然开口，同时脸上做出“我说不行就不行”的拒绝表情。
一旁原本看戏的王太后明显愣了一下，就连原本没注意这边情况的王上王后都忍不住转脸看过来。
气氛有些微妙，还蔓延着股尴尬的冷场感。
“谢谢谢谢，不用了不用了。”舒言连忙不好意思的点头打哈哈，顺手把酒杯口捂住，“我酒量不行的，酒品还不好。喝点酒发起疯来谁都不认识，这么大的场合，会闹笑话的。”
“哦～”姬文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舒言，像是相信了她说的话，然后又笑着看姬岚奕道，“七王兄，你为什么说不好啊？”
没有回答姬文雪的问题，转正坐好。舒言见他没有回答问题，便也好奇的看着他。
姬岚奕感受到来自舒言炙热的目光，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咳嗽了两声，眺望远方，假装镇定的拿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原本以为杯子里的是茶水，没想到是新上的雄黄酒。猛地一口喝完，只感觉喉咙一阵灼热，“咳咳咳。”，把头撇向一侧，涨红了耳朵。
“诶？七王兄？你怎么……”姬文雪原本只想挖掘些适合喝酒时候的八卦，没想到姬岚奕的反应那么大，更让她来了兴趣。
“王太后，王上，王后，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姬岚奕被姬文雪一阵奚落，顾不上大家还要赏花，连忙请求离开了。
“哈哈哈哈。”姬文雪看看姬岚奕逃跑的背影，摇头惋惜，见舒言还坐在自己旁边，便自顾自的说，“没想到，七王兄还会害羞哈哈哈哈。”
……
舒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一面尴尬的点头微笑，一面担忧的看着姬岚奕消失的方向。
收回目光时，又恰巧和姬君辰的目光交汇。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舒言心虚地笑笑。一直没开口的姬君辰好像并不在乎大家的冷落，只也对舒言报以温柔一笑，却又和之前的笑容不一样，总让舒言觉得他心下有事，而且还是件大事。
算了，舒言摇摇脑袋，就算是大事，也轮不着自己费心。还是先应对现在亭子里这群吃瓜群众的八卦心吧。
酒过三巡，喝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可聊的了，众人便离开亭子，向着花园里走去。
御花园花品众多，可能是今日是重阳节，大家都围着菊花看，竟对周围其他花置之不理。
舒言向来不懂花，只觉得菊花看来看去就那几种了，也看不出什么新奇样子来。更何况，自己作为一个21世纪新青年，什么样的菊花没见过？杂交的，克隆的，说新奇，绝对比古代新奇。
见他们都在专心上菊花，便孤身向人迹罕至的地方探索去。毕竟只有曲径通幽处，才能见着不一样的花木深。
秋风起，竹叶沙沙作响，吹落一地枯黄。曲曲折折的小道，依着平静的湖面蜿蜒至假山后面。
“言言！”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转身看去，姬岚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看样子他已经调整好情绪了，竟然还跟踪自己，现在坦然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姬岚奕忽然严肃，向前一步，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我一刻不在你身边，我就很担心啊，总感觉没有我的保护，你会有事啊。”
“有事？”舒言任凭他抱着，略感好笑，在这王宫里能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啊。”
“嗯……”姬岚奕没有接话，只把她搂的更紧了。
忽然，舒言眼前寒光一闪。不是平常的光亮，尖锐刺目，更像是什么东西的反光。
这个反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不好的预感充斥在脑子里，想要说话，但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这个光亮破风而来。
“小心！”
舒言下意识搂着姬岚奕转了半圈，把自己的后背置在光亮的方向。
“唔。”
后背的刺痛感逐渐放大，像是有人在活生生的剜肉，身体所有力气好像都用来抵抗后背的疼痛了，脚底一点力气都没有，便顺势伏趴在姬岚奕的怀里。手攥着他的衣角，任凭熟悉的香味包裹周身。
“言言！”姬岚奕见舒言后背上扎了一只泛着铁质寒光的羽毛短箭，整个人软趴趴的倒在他的怀里，立刻慌了神，“言言！你别吓我！”
舒言被疼得脑子好像也灵光了不少，这样的寒光，不就是在糕点店的时候，一把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砍刀的反光嘛！
果然，该来的怎么逃都逃不掉。
舒言只能用吐槽来缓解疼痛，想着姬岚奕来找自己的时候说的话，这家伙乌鸦嘴还是蛮灵的嘛，真说什么来什么。
姬岚奕慌了神连忙抱起她，向外跑去，“来人！来人！来人！快来人啊！宣御医！给本王把御医宣过来！”
“小奕同学……”舒言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奕儿……”
“我在！我在！”姬岚奕紧张的盯着她，生怕错过舒言的每一个瞬间，“没事的，没事的，御医会把你治好的，那个人我一定会揪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舒言见眼前人，眼前景时而模糊，时而清楚，心下也明白了大概。
抱着自己紧张向前跑着，喘着粗气的姬岚奕，一旁吓得掉眼泪的姬文雪，还有在远处，正在发脾气的王太后和王上王后，嘈杂的士兵脚步声，兵器碰撞尖锐的声音刺痛耳膜，把几乎要睡着的舒言吵醒，好像还少了一个人……
“言言！呜呜呜，你别吓我啊！”姬文雪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
所有的事情都像跑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
嘈杂的街道，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香味，一对深邃的眼眸，写着“言过山风”的油纸伞，挂在走廊里的鹦鹉，绿豆糕，糖葫芦，花船……
“言言！醒醒！你会没事的！坚持一下！”姬岚奕喘着粗气道。
“奕儿……”舒言用最后一点力气扯出一个笑。
自己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这次离开，也算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吧，也是让姬岚奕从此死心的最好方式。
“我在。”
“我死了之后，不可以土葬，直接烧了，听到没有！。”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我不允许你死！”姬岚奕踏进一间房子，几乎是对周围嘶吼，急迫失礼的样子舒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御医快给本王过来！”
姬岚奕把舒言侧身放在塌上，双手依旧垫在她身下。御医手忙脚乱的一哄而上，剪开舒言后面的衣服，查看伤势。
“奕儿……”舒言贴着姬岚奕的怀抱，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香味，“不用看了，肯定要把箭拔出来。”
没等姬岚奕说话，御医禀报道：“七王爷，需把插入的箭拔出来，清楚伤肉腐肉，才能上药治疗。”
“什么！”姬岚奕一听不仅要拔箭，还要清除伤肉腐肉，就有些迟疑，心下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儿都觉得疼，更何况言言这一弱女子。
“那就拔箭！”姬文雪立刻催促，“七哥！不能耽搁了！”
“不用了……”舒言抬眼，每说一句话都有鲜血从嘴里溢出来，口腔鼻腔里早已被血锈味充满，“不用了，我知道，这个劫，过不去了……”
“你在胡说什么！”姬岚奕迟疑了一下，“还有别的方法吗？”
一太医查看伤口好久，表情凝重的看着姬岚奕，“七王爷，箭上还有毒！”
“什么！”
舒言却看淡似的笑了一下，忍着疼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凑到姬岚奕的耳边，“此番遇见，此生，无憾。”
“小奕同学，我爱你……”
意识逐渐模糊，刚开始还能听见姬岚奕在耳边叫喊自己的名字，慢慢的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
身体越来越重，就连攥着姬岚奕衣角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是来到了太空失重仓一样放松下来。
……
“嘀——嘀嘀——”
“0.5毫升肾上腺素。”
“嘀嘀——”
……
“病人心跳回复正常。”
……
原本漂浮在空中的悬空感慢慢消失，像是在远处又被拉回地面。
刚才周围的一切都被一点点磨灭，嘈杂的人声被嘀嘀的声音取代，姬岚奕身上的香味被刺鼻却不让人反感的味道取代。
这个味道有些熟悉……
在哪闻过来着？
想不起来了，舒言还想继续思考，但突如其来的头痛打断了她的思路。
心下奇怪，不是后背中箭吗？怎么疼痛转移到头了？
算了，不想了……
“嘀嘀——”
“姑姑！你看！言言手动了！”
“真的！真的！”
……
这是？
王依依？姑姑？
什么情况？
舒言努力睁开眼睛，好像很久没有睁过眼睛一样，好不容易才露出一条缝。还想着睁大一点，就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一下，又迫不得已闭上眼睛。
想张嘴说话才发现嘴也像好久没有用过一样，发不出声。
舒言放弃了，只能慢慢适应刺眼的阳光，努力一点点把眼睛睁开。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候，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清楚。
苍白无力的白墙，旁边是，吊瓶？
吊瓶？
“言言！你终于醒了！”
“言言！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姑姑？王依依？
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两人，此刻竟生活的站在床边。
这是发生了什么？
想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依旧没有恢复。
是医院没错，白到晃眼的白墙白床单，嘀嘀响着的医学仪器，还有刺鼻却并不让人恶心反感的消毒水味。
没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检查一遍，转身对姑姑说：“病人醒了，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了，这段时间不容易，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医生！”
“言言，你终于醒了！姑姑总感觉没照顾好你才让你……”
“姑姑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问题，不能怪你，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当时要是不让她去……”
“姑姑别哭了，言言这不是醒了吗。”
舒言被两人的话搞昏了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去哪里？出现什么样的问题？为什么自己当时没去的话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越想越不对劲，难道说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在昏迷吗？那姬岚奕又是怎么回事？那段经历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仅仅是黄粱梦而已？
舒言合上眼睛。往昔种种，历历在目，每个人都有温度，有个性。怎么让自己相信这最后其实只是一场梦而已？
放在走廊里的鹦鹉还没添食，晾干的“言过山风”油纸伞还没收起来，闲置一侧的麻将还没来得及擦拭浮灰，姬岚奕放在自己这里的玉佩还没有还给他……
姬岚奕，如烟，白羽，叶维妮，姬文雪，姬君辰，王太后，王上，王后的笑脸一帧一帧从脑子里迅速掠过，像是电影最后的谢幕。
终于，不堪重负的脑袋拒绝思考，舒言想着这些人的脸沉沉睡去。
……
在医院的几天，舒言才大概知道自己昏迷了近一个月。姑姑把店面卖了，一心在医院照顾她，王依依就认姑姑做自己的姑姑，帮着姑姑一起照顾舒言。
只言片语间觉得自己昏迷是意外事故，好像还补偿了不少钱，可是姑姑和王依依都闭口不谈她为什么昏迷。
舒言有些询问的苗头，姑姑就满脸自责，她便不忍心继续问，只能想着办法从王依依口中探听。
又在医院里住了近一个月，总算到了可以出院的日子，趁姑姑去办手续的空隙，舒言终于找到机会向王依依询问来龙去脉。
见舒言问的坚决，王依依也不好再搪塞过去，便告诉她。
“你去往国外做交换生的时候，警方的说法是有极端恐怖分子大闹候机室。不过你也是够倒霉的，一共仨恐怖分子，你呆的那候机室里就有俩。
“他们身上绑了炸弹，本来是想炸飞机的，结果提前被发现了，就直接提前引爆了。
“你伤了不少，幸好有他，不然你小命都没了。”
“他？”
“颜岚奕。”王依依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也在那的，反正当时警方找到你的时候，你被他护在怀里。”
“那，颜岚奕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舒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依依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被他护着，你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别说他血肉之躯了。”
舒言像是被抽走力气，靠着墙慢慢抱着膝盖蹲下，眼泪不要钱似的打在倒映人影的白瓷转上。
脑子里被王依依最后的几个字充斥，耳边反复循环“当场死亡”四个字。
果然，还是我害了你。
果然，我就是个祸害。
……
“颜岚奕有本日记，上面写的都是你。他爸妈把记录你的东西都留下了，其他东西都带走了。”王依依见她蹲下，连忙蹲在她身边安慰，拿出压在行李最底下的一个皮面笔记本递给她，“拿着，他用自己的命换你一命，你可一定要带着他的命好好活下去。”
“好……”舒言重重的点点头，接过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是把最珍贵的东西搂进怀里，“我想见见他。”
王依依沉默了一下，“想好了？”
“嗯。”
“好吧，那我先让姑姑回家。”
“好。”
……
翻开厚厚的笔记本，熟悉的字体
周一，多云。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和她接触，但是每一次都好紧张。不行，在一次一定要问她要微信号！
周三，阴。
我怎么能这么怂，又是失败的一天。
周四，多云。
她好像不记得我了，也是，几岁的年龄谁都不记事的吧。勉强原谅她吧。微信号微信号微信号！
……
周三，小雨转阴。
她最近好像在追古装剧。我去看了，还发了关于她的弹幕，不知道她能不能发现呢。话说，我俩要是也能像电视剧一样就好了。
我当然是王爷咯，她？她好像很喜欢霸道总裁的套路，那就做一个小乞丐好了哈哈哈哈，这样我就可以顺利俘获她的芳心！
这种想法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太难了。只能想想，还是找个别的方法和她说话吧。
……
周一，晴。
我们的关系在几天前打破冰点，然而又在昨天跌回谷底。不过我好像知道怎么补救了，既然她在学校觉得很难为情，那就换个环境呗。交换生好像不错。就这么办了。
……
墓地周围松柏环绕，安静肃穆，绿色的树枝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恍恍惚惚有些朦胧。
这个地方还算不错，舒言想道，在这个地方长眠也落个清净。
走过一排排墓碑，在一处停下。黑色的墓碑，上面一张俊俏的笑颜，好像下一秒就要窜到舒言身边撒娇求安慰。
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下来了。
王依依见状，拍了拍她的胳膊，“我去外面等你。”说罢转身离开。
舒言把来之前买的一盆紫色风信子放在墓碑旁，噙着泪花盯着颜岚奕的照片。
“你这家伙，原来早就喜欢我了，你怎么那么能忍。
“你要是大胆点追我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搞去做交换生这一套。
“你用一命换我一命，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一点都不会！你凭什么死！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怎么先死了！
“你死了就算了，我是不会为你哭的，你干嘛还要弄一个姬岚奕出来！
“说，姬岚奕的出现是不是让你知道，我爱你？
“颜岚奕！你给我听着！我爱上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你完了，我要赖上你了！下辈子我还要找到你，死死地赖着你！谁让你这辈子说走就走了。
“想甩开我？别想了！”
舒言抹了一把眼泪，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墓碑底部好像有一排小字，舒言擦干眼泪靠近，“如果，梦醒了，我不在了，你只需记得，我爱你，从相遇，至未来。”
“小奕同学，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