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福寿庵供修佛理事
张晋合掌礼拜了。
先是当家老尼过来相见，其余有七个来见礼，分宾主坐定献茶。
那老尼问道：“女菩萨，高居何地？何事光临？”
张晋答道：“奴家姓张，直隶人。父亲张崇碧，三年前苏州生理，一去不归。母亲暴卒身亡。家兄张新锐，先因念父亲，遂同一房家人，携了奴家，乘一只商船来，一路访问。有人说老父抱恙武陵，随又远去跟寻至此。不意昨晚货船被盗，家兄与家人夫妇俱遭害了。贱妾跳入水中，幸遇渔翁救起。想是生前造孽所致，欲向空门看经礼佛。那渔翁说福善庵是贵府第一个修行所在，故此相投。幸老师见悯。”
说罢，遂滴下两行泪来。
这张晋就又是在瞎忽悠了！
那老尼道：“这样说来，是远方女菩萨了。请暂过今宵，明日再议。”
张晋问老尼大法字，老尼道：“老身贱字道白。”指下首三位道：“此是愚徒空凡，空静，空虚。”又指末座三位道：“此是徒孙悟镜，悟缘，悟识。”
正说之间，女道童来请晚斋。
就引张晋到一间静舍坐下，大家吃过晚斋。
老尼对张晋道：“女菩萨，老身大胆相告，本庵因城内许尚书府中明日有些法事在此启建，今晚愚师徒等不遑从容侍教，但命小徒一个奉陪。”
说罢，遂对空凡道：“远客在此，你须替我陪侍，不可失礼。”说罢，就出去了。只剩他二人对面而坐。
空凡秉烛引张晋到自己房里，收拾十分精洁，异香扑鼻，张晋心中暗想：“这师姑生得端淑。只是空门修行，亦算十分难得，我张晋今日若不是改妆在此，她庵中皆是女尼，不惟我张晋不能托足的，她怎么肯容我一个男子在此潜迹？真是有幸。”
那空凡自去煽火烹茶，暗想：“直隶去处，怎么偏生这样标致女子。今日空凡是什么福分，得以亲近芳颜。”
及烹茶热，空凡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奉一盅与张晋。
张晋也回敬一盅，就问她贵庚。
空凡道：“今年痴长一十九了。”也叩问张晋贵庚。
张晋道：“今年虚度二十秋了。”
空凡凡：“你比我大了一岁，那么我就叫你姐姐了！”
彼此谈了更余，就请张晋安寝。
张晋让空凡先去睡，直到空凡脱衣先睡了，张晋这才吹灭了灯，然后解了上衣，钻入被窝里。
你道这是为什么呢？
还能够是为什么？
还不是张晋是一个假女子，而是一个真男子。
在这尼姑庵中的修行之地，张晋可不敢马虎大意，露出马脚来。
二人，又讲了一会儿闲语，因问明日许府中甚人来此修法事。
空凡道：“是许尚书夫人十五年前在此白衣大士前求嗣，生下一女，名唤银杏。那许小姐不但色貌无双，又兼诗文第一。嘉兴府中爱她才名，来求亲的挨挤不开，却有两件难事：第一件要夫人亲见郎君美貌，要与小姐做得一对的。二件要在府里发出诗文题目考他一考，不许有个外人传茶，恐防夹带。做完了，送进去与许小姐看，不是笑歪了嘴，定见是摇落了头。即有一二人文理取得的，怎当得许小姐吞吐庄骚，出入班马，把这些庸才俗辈，都不在眼下。还有一件奇处，她有一个侍女，名叫翠楼，容貌才学，也不逊于她家小姐。每逢考试诗文之日，翠楼在屏风后略张一张，传下两句话来道：‘观其貌堂堂，叩其腹光光’。那些诗文们听见了，自觉没趣，以后渐渐来很少了。所以小姐年登一十五，尚未牵丝。明日正是她诞辰。每年这一日，夫人同小姐到小庵拜一日观音经忏。因此家师今晚要预备她明日来的事。”
张晋道：“这等说来，是我有缘，明日得瞻仰仙子了。”张晋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暗想：“她是个女史，我的才学，料亦配她得过。如今我先露一二首诗让她看，卖弄才学。她若见了，自一定爱见，那时再图良策便了。”
踌躇之际，早已钟动。
当家老尼唤众徒弟起来，收拾佛堂，伺候施主到来，只等许夫人亲到庵内。
话说这，嘉兴西门内乡绅许缓，字汉候，进士出身，官拜太宰，致仕在家。
止生一男一女。
男名唤许钺，是个目不识丁的蠢货，年二十二岁。
女郎许银杏，生得容如西子，才若班昭，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许尚书夫妇爱如异宝。
她是十月望日生的，自幼舍名福寿庵白衣大士前。
故每岁生日，送二十两香金到庵里，母子两个必定来庵中拜佛，做一日功德。
是以十四晚庵中忙忙收拾纸扎。
十五日早，一群家人妇女护送许夫人和小姐，两乘轿子进庵来。
庵主慌忙出迎到正殿上，参拜了三宝诸佛，各处拈过了香，方才入斋堂坐定。
献茶罢，起身闲步。
诸尼自去礼佛拜忏，单是空凡相陪许老夫人、小姐，同到她房里闲玩。
张晋躲在内里一个侧厢下。
夫人一路闲步入来，张晋在纸窗洞边私窥那小姐，果然生得有些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张晋看的出了神，不觉失声称道：“好个女子。”
不料，张晋的这一句话，却被这些跟随着的妇女问听见了，便不约而同，道：“呀，那壁厢谁人大胆在内窥探？”
说话间，早有三人推开厢门，一看，三个妇人吃了一惊，也失声赞道：“好一位仙女。”
惊动了许夫人，问道：“你们为什么事大惊小怪？”
家人妇女走近面前禀道：“这壁厢藏了一个佳人在内。”
大人便问空凡：“此内之人，是何宅家眷？”
空凡不敢隐瞒，把昨日来踪述了一遍。
许夫人道：“听你这么说来，她这是个落难的女子了。可请她来见我。”
那家人妇女走到厢下唤道：“大姐，我家夫人请你。”
张晋遂缓步出来，到空凡房里相见。
许夫人同银杏姑娘二人举目一看，见她仪容袅娜，举止端庄，神如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