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休沐了!
虽然只去了刑部一天,而且有半天都是在摸鱼,但是还是辛苦自己了呢!
“今天要出去施粥,别穿的太张扬。”
姜伯换上了一声灰色长袍,头上用一根木簪子盘成发髻,身上那些配饰也尽数摘下,一身打扮就像是普通的百姓一样。
但是那单薄的肩膀和细白无茧的双手却都不声不响的出卖了他。
他早早就来到了林黎的房间,看他还在吃早饭,于是就大大方方的坐下蹭茶,一边喝还一边帮他挑着衣服。
夏竹在一边,拿出来一件,他摇摇头。
再拿出来一件,他又摇摇头。
.......
等到林黎那几个装衣服的箱子被拿的空空荡荡,夏竹才忍不住开口说道。
“先生,没衣服了。”
姜伯看了眼拿出来的那些衣服。
个个上头都是用金丝银线绣花缝蝶,料子鲜艳夺目,就连边边角角的扣子都是宝石或者是玉和各色碧玺。
“你平时出门都穿什么?”
姜伯不理解,真的会有人穿着那么繁杂沉重的衣服出门吗?
林黎夹着一只凤爪朝那堆衣服指去。
“不就在这里吗?”
夏竹也跟着点点头,很明显这位小公子最简单的衣服可能就是这些。
“没有再简单的了?”
姜伯看着在喝粥的林黎,觉得他带来的这些衣服里也就只有他那间睡袍能符合这简单的标准。
林黎擦擦嘴,侧头看了眼姜伯身上这件,大大咧咧的说道。
“小事,夏竹你去外头再买一件衣服来,颜色淡点。”
夏竹领了命令离开,只留下这师徒二人在屋子里。
姜伯深思,这当个师父怎么跟当爹当妈一样?
林黎在一百年捧着茶碗漱嘴,姜伯现在却突然对游历两个字有了新的理解。
他二指并拢,敲了敲桌子。
“你之前出去游历过吗?”
林黎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几年前,我父亲把我送去江北那边的一个城镇,还特意和那当地官员说不要特殊对待我。”
姜伯看着他满脸认真,不由得皱起了眉。
“身边有人陪伴?”
“只有夏竹和几个小厮车夫。”
“当时带了多少银钱。”
“五只金瓜,还有几把碎银子。”
姜伯默默扶额。
以前世家子弟都有游历这一说,而且都是在封官授爵之前。目的是为了多见识人心,多看明白些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和百姓的生活脱离,去了解真正的人间事,这样在以后,当了官,也多少能知道下面的人缺什么,少什么。可以适当的为他们做些事情。
结果,身边有人伺候,还带了不少的银钱,特意和官员打了个“不要特殊照顾”的招呼。
“这到底是来历练还是去游山玩水的啊。”
林黎也不听他在嘟囔什么,反而是陷入了自己那个只身入江南的记忆。
当时自己和父亲赌气,本想着几天就回去,结果一个人误打误撞上了货船,太困了就睡在了哪里,一睁眼就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身上没有钱,身边没有人,甚至听不懂哪里百姓的方言。
他在哪里碰见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这个人很奇怪。潇洒肆意豪放不羁,和他性格截然不同的是,他是个乞儿。
林黎当时和他说,自己是从别人家跑出来的仆人。那人看他小小年纪长的如花似玉,说话还有股文邹邹的老成也就相信了他。带着他在这城里满天满地的逛。
他知道那家的包子铺的老板最好心,还知道那个大人和寡妇的事,知道哪里的寺庙可以睡觉,醒了还有斋饭,知道蜈蚣和虫子的习性,还有这城里最好看的鸟和最之前的中药在哪个山头。
后来,自己跟着他到处游玩,也听到了很多百姓的话。
给他们饭吃的酒铺大娘说“这酒的税一月比一月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这酒铺就关门喽~”
给他们做鱼钩的渔民大哥说“我下个月就要去外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两个小家伙要省着点用这个鱼钩啊。”
小林黎当时还是个很善良的小孩子,于是就仔细追问。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这本地官员加高百姓税收,满足自己那奢靡无度的生活。
后来林家的人过来找到林黎的时候,可把那青蛙一样丑陋的官员吓坏了。他怕右相朝皇上告发,那这样他这个土皇帝就是做不成了。
于是他听信手下的话,给林家的船上装了满满的金银宝器,殊不知,这钱如果贿赂不成就是他的催命符。
林黎四月回家,三天后这贪官就被拉下马,锒铛入狱,再过来两天,就被砍头。
在之后.....
“大人!您瞧瞧这个衣服行不行?”
夏竹走的快,回来的也快。他拿着几件衣服,人未到声先到。
林黎看了眼姜伯,毫无诚意的道歉。
“夏竹跟着我没规矩惯了,先生别介意。”
姜伯把茶杯放下,看了看外头的太阳。
每次来抓他出去,都要耗上一阵子。
夏竹把还带着外头冷气的衣服递到姜伯手底下,让他过目。趁着这个时间,还絮絮叨叨的和林黎说。
“公子啊!外头的商铺都好热闹呢!家家户户都贴上对联和年画了。”
听到要过年的消息,林黎眼睛不由得一亮。
如果过年的话,文泽也可以回来了。
“还有多长时间过年啊?”
坐在一边的姜伯拎起来一件白里鞣蓝的衣服朝他递去。
“还有二十几天,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林黎接过那衣服,摸了摸滑溜溜的面料,忍不住嘴欠说道。
“师父,我走了,你过年一个人过啊?”
姜伯也不生气,拍了拍他的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府里还有赵妈妈和那些小厮丫头,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
“我也不是中原人,不过除夕的。”
林黎和在一边的夏竹都瞪大了眼睛。
“先生不是中原人!”
林黎声音一下子拔高,因为陈文斋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异族都是身材高大魁梧,眼睛颜色也不一样。
可是...
林黎又仔仔细细的把人看了一遍。
乌发黑瞳,身体清瘦,满身清雅仙气,飘逸出尘,哪里不像是中原人了?
他还想追问,却被姜伯拿茶杯堵住嘴。
“快点走吧,晚了他们施完粥,咱们就得去帮人洗碗了。”
林黎听他这么说,只能遗憾作罢。于是他捧起那衣服一个冲刺就朝里室跑去。
“换衣服去喽~~~”
人已经没影,胆清澈的声音还能被人听到。
姜伯活动了一下手,心里想到。这便宜徒弟声不错,可惜嘴上长了个人。
....
林黎换上那件简单的衣服,外面披了件黑色长袍,外表上看起来最起码是比平时低调了很多。
二人坐在马车里,林黎突然笑了一下。
看着姜伯有点疑惑的表情时,他歪头挑眉说。
“只是觉得好笑而已,我有那么多衣服,却没有一件可以在施粥的时候穿出来。”
姜伯在心里默默赞同。
两人之间一阵静默无言,过了一会,林黎又说“师父,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骄奢淫逸了啊。”
姜伯听到这话转头,却贸然落入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
好像山间的柴夫半夜回家,拘了一捧萤火虫做灯。
他怔了征,又马上缓过神来。
“怎么会这么想?”
“是别人这么说的啊。”
林黎眨眨眼,像只小鹿一样。
姜伯不说话了,因为林黎说的是事实。
林相早年和皇帝交好,封相后又恪守本分,为民某事,在这四海八方里无人不称赞这位贤相。
这位右丞相一生与人为善,没有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唯一不足的....就是他家的那个逆子。
林黎等了一会,看姜伯没有答话,于是就轻轻笑了一声。
“师父,过了年你就别管我了,别让我毁了你的声誉。”
他明明是在笑,可是声音却那么冷。好像初冬的薄冰,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姜伯那双和中原人没什么区别的眼睛注视着他,可是林黎丝毫不在乎,还在专注的继续叭叭。
“我是一个不成器的公子哥,知会吃喝玩乐,等我父母百年之后我就直接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本来我来到这里就是个误会”
他又浅浅的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我也想来了。那些人口中的非议,改变了也没都什么好处,还不如我自己散散漫漫快快乐乐的活一辈子。”
“我知道现在朝中有难,你们当官的本来就不好做,万一收了我这个徒弟,导致你在史书上被平白骂一顿多不值当。”
比如我!我以后就会在史书上写你的黑历史哦师父~
“大人,公子,到地方了。”
车夫的声音透过厚重的车帘穿进来。
看姜伯还没有回答,林黎十分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姜先生。”
说完他就先跳下了马车,姜伯一个人在车里用那双纤长如玉的双手摸了摸被拍疼的肩膀。
“连师父都不愿意叫了?”
他喃喃自语了两句,然后摇摇头下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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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粥的地方在外城,城边有几群野狗在或蹲或卧的等着。
几支木杆子,一大张油纸,几口铁锅木桶和人手。
还有那拥挤的散发着臭味的黑灰色人群。
“再急就没有粥了!”
“快...快.....快啊,我要饿死了......”
“你都领过一次了!不能在领第二次了!”
“我饿啊!大人!我饿啊!!”
“别挤!是那个女人先来的!”
“谢谢......谢。”
冷风一吹,将那热腾腾的粥味和难民身上混杂的馊臭味一起带到刚下车的人都脸上。
林黎脸色一变,忍住想吐的感觉。
有一个身上缠着几圈布的人,看见他们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大人,请跟我来。”
他的声音嘶哑的近乎失声,再加上周围吵闹的环境林黎一时间没有分清他在说什么。
“好。”
这时候姜伯突然伸手拉住他。
林黎猛都一激灵,看向姜伯。
怎么回事这个人,不是都告诉他了吗,离自己远点。
没想到他说完之后,依旧牵着林黎不松手。还低头朝他说了一句话。
“收起你的那些那些想法,你活在这个位置,说注定了你不是为自己活着,今天你会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林黎听后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好像无所谓一般的跟着他走过去。
他也想看看,这姜伯说的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