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后，只见本草堂被白烟笼罩着，罗依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以为厨房失了火，进门看去琉璃已经从学堂归来，正在灶间做晚饭。罗依掩着口鼻，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厨房里弥漫着白烟，丫头就在那烟雾缭绕中悠然自得。
“罗依姐姐你回来啦，晚饭马上就好。”
抓一把干柴塞进灶膛，少女年轻而白皙的脸上涂满了擦抹汗水时留下的炭黑。因为之前的惊吓而有些回不过魂来的姑娘，在看到她这个模样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几步上前，将她脸上的脏污擦掉。
“你看你，都成了花脸猫了。还是我来吧。”
“姐姐，没有回来吗？”
“恩，她不肯回来，想留在那里。”
“为什么？”
为什么••••
“翡翠，你若是不愿意呆在这里，我就带你回去，宇文夫人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这个话题直到将要辞别的时候，罗依才提起。两个姑娘站在朱红门内，周围没有人。
“诶？好好的为什么要这么说？”翡翠一脸纳闷。
“来之前你不是说不想来吗？现在在这里呆了一个月了，宇文夫人那边我已经说过了，若是你想回去，今日便可跟我回去。那么现在我去同夫人说一声，就回去吧。”拉住姑娘的手，罗依便要原路返回。不想却被她拽住了。回头看看她异样的神色，心生疑惑。“怎么了？”
“我••••我不想••••回去。”移开了目光，翡翠吞吞吐吐开口。“我并不想回去呀，罗依姐姐。”
“若是她们威胁你，你不用怕的。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这里，服侍大少爷。他•••挺可怜的。”
他，挺可怜的。可怜的，让人心疼。
•••••
“因为她自己决定了要留在那里。”
琉璃也不哭闹，只是不知是在和谁怄气，不管罗依怎么哄劝都不肯吃完饭。她坐在炕沿上抱着枕头，一副几乎哭出来却又仿佛拼命忍回去的委屈样。
“琉璃，你是大孩子了，不可以总是这么粘着姐姐的。”半跪在她面前，罗依抚摸着孩子不食烟火般的小颜。这个孩子，总是把翡翠放在中心，把她当做自己的全部。这种体会，恐怕自己永远也感受不到。
“可是人家就是喜欢翡翠姐姐嘛。”提到伤心处，这丫头更是止不住的抽噎起来，委屈的样子让人心疼。
“我知道，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姐姐啊。但是，将来你们还是要各自分开，所以不可以总是这么任性了。我答应你，以后带你去宇文府看翡翠好不好。”
这承诺在女孩儿听来已经很是动听了。孩子总是这样，暂时的开心会让他忘了刚刚的不快。琉璃跳下来，拉了姑娘的手吃完饭去了。
昏黄的灯下，少女飞针走线。
“琉璃，若是有一天我和翡翠争夺一样东西，你会帮谁？”
说起来的话，这种问题总是那么无聊和幼稚。就像是姑娘问自己的丈夫，若是妻子和母亲同时落水了，他会救哪一个。几乎每个姑娘在听到丈夫先救自己的誓言之后都会眉开眼笑。
但是，那是假的。很多时候，口中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就连书面上的铁证，都可以变成一纸空谈。
罗依对这种事，是从来都不抱幻想的。
而且那个答案，她早就知道。
这个问题让女孩儿有了稍微短暂的愣神，或许是思考。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多少心机，但是贸然的回答，有可能伤了一个人甚至两个人的心。
“罗依姐姐为什么问这些？”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若是琉璃觉得不好回答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若是两个人争夺一件东西啊••••
“我会亲手把那样东西毁掉，不能让任何东西破坏了罗依姐姐和翡翠姐姐。”
“傻孩子。”
傻孩子，两个人都争夺的东西，一定是两个人都珍视的东西。珍视之物，乃至是珍视之人，被破坏了，岂不是很伤心。你那么爱翡翠。破坏了她的珍视之物，不怕她会恨你吗？
寒冬又将来临，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要寒入人心。
“罗依姐姐，你在为谁做衣服？”琉璃好奇，从棉被里爬出来凑到姑娘面前。“这是•••男人的衣服？”
“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赶快睡觉。”
“才不要，姐姐为什么要给男人做衣服？我们家又没有男人。”即使只穿了薄衫，琉璃还是不肯躺下。屋里本来就不暖和，不多时已是通体冰冷，瑟缩不止。
“你这丫头，不是告诉你会着凉吗？”一边捡了小袄给她披上，一边轻声责怪。“还有，晚上把发髻拆开。”
琉璃任由姐姐将自己的双丫髻解开，还不忘继续问这问题：“是不是心上人？”
“小孩子家问这些做什么？”
“谁是小孩子？人家都十岁啦。”
“只是一位旧人。好啦，早些睡，明日还要去学堂。”哄她躺下，又给她掖好被角。
罗依并不知道在他心里自己算什么，现在就连他于自己算什么都分不清了。心上人，应该不算是，只是多少，曾经有过羁绊而已。
曾经，是有怎样的过往。
已经开到糜荼的旧年，谁能忆起。
谁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