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瑚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带着翡翠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布置却很简单，正堂只摆了老爷椅和八仙桌，其余没有任何东西。左边是厢房，右边是寝房。那少爷正坐在寝房的圆凳上，对面的墙面，悬挂着一副画像。
翡翠好生奇怪，这字画，应当挂到正堂里去才对，怎么会挂在这里？正当她四处张望的时候，被十瑚从手臂上轻轻捏了一把。见她不悦，翡翠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仪，低下头不敢有其他举动。
“少爷，这是新来的翡翠，是夫人亲自挑选过来的。”十瑚上前，施了礼，又轻轻向翡翠使了个眼色。
“奴婢翡翠见过少爷。”翡翠俯身，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起面前的男子。
身材高大匀称，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身着灰白色长衫，青丝如墨，没有挽髻，随意扎了一个马尾，额前的刘海稍掩去半边面庞，浓眉秀目，看上去有些苍白。那两片薄唇紧紧的闭着，神情淡漠。
他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这令姑娘多少有些难堪。
“少爷，夫人说了，这丫头脾气好心眼儿好，肯定能照顾好少爷。若是对这丫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少爷尽管吩咐。”对他这种反应，十瑚似乎习以为常，言语了几句就离开了，走之前目光复杂的看了翡翠一眼。
她这一走，姑娘如坐针毡一样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室内的气氛实在压抑，期期艾艾的不知开口说什么好。那少爷稍稍打量了她，轻声叹气：“她们•••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诶？”第一句话就将姑娘投进了云里雾里，翡翠呆呆的，完全失了婢女的礼仪，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男子。
“果然是•••既然如此，你还是走吧。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这里，我都不需要。与其在这里呆上几日再走，不如现在离开。”说话间，他起身立起，慢慢踱到那副字画面前。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翡翠有些诧异。自己之前的确是不想留在这里，然而见了这位少爷之后，却想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他看上去，那么孤独，孤独的让人心疼。
他背转着身子，不再看姑娘一眼。翡翠惊奇，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是一副少女的画像。细雨中，一个姑娘伏在在野外的冰冷地面上，白衫，素颜。一头青丝泼墨一样挥洒在她的周身，她半低着头，素颜上流淌着的，不知是雨丝，还是泪水。她那么飘渺，让人担心会像轻烟一样散掉。水中荡起一圈圈波纹，地面上落满了白梅的花瓣，晕开了的红色血迹，胭脂一样，渲染着她洁白的衣裙。
那女子似乎透着无尽的悲伤，逆流成河。
翡翠不由的轻轻一抖，虽然只是字画，可是不知为什么好似那风雨挥洒到了自己身上来一样。这位少爷的品味似乎很特别，而且画这字画的人，也很特别。
“你还不走吗？”良久，他轻语。
“我愿意留下来服侍少爷。”她幽幽的开口，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羞涩。
我•••愿意。
这无疑在他的意料之外，少爷回转身来，姑娘浅笑着望着他，目光直视，没有逃离。
“唉•••希望过几日你能改变这个主意。”
渐渐地翡翠也明白了为什么少爷总是频繁的更换丫鬟，为什么即使出那么高的价钱也没有人愿意来，为什么这是禁忌的话题。
然而她觉得，这位少爷似乎没有大家传言的那么可怕。
大少爷虽然性情冷淡，却很少发脾气，更不会随便打人。只是在烦躁的时候才会说几句重话。老爷夫人疼爱长子，以为是下人服侍不周，才会辞掉。况且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每天都生活在这种压力之下，久而久之，便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丫鬟。
活计并不是很难，少爷的饮食和汤药有人专门负责送过来，她所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少爷的饮食起居，陪陪他。大少爷并不随便刁难人，然而情绪却时好时坏，有时发起脾气来不肯进食，不肯吃药，任凭谁劝阻都无济于事。
翡翠这姑娘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他不肯吃饭，就陪着他一起不吃，他将药碗摔在地上，她就一次次弄了新的来。
“你这是何苦？我本不值得你这么做。若只是为了银两，我差人给你便是。”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倔的姑娘，少爷无奈。本以为她在这里住几日便会忍受不了这里的生活。然而一连呆了七日，却还是不肯离去。
姑娘不急不躁，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少爷若是不吃，翡翠就不吃。”
隔着木桌，她望着他，轻轻嘟着嘴，一副无辜的样子。她陪着他，已有整整一日没有进食。女儿家，没有那么好的体力。现在姑娘脸上已经稍显疲倦之色，平日里白皙的脸蛋现在已经失了血色。
“好，我吃。”终于在第二日早饭的时候，少爷说出了这句让她欢呼雀跃的话。
每次都使出这样的苦肉计，她知道，他于心不忍。少爷被她磨得没有了脾气，只是性子还是冷漠的很。
而翡翠因为这件事，名字渐渐在下人们之间传扬开来。
每个人提起她的时候，都会说是那个自愿服侍大少爷的丫鬟，而且是第一个能够把少爷服侍周到的丫鬟。
因为生病不能习武，平日里少爷多半时间都是在家中休息，有时会去长安城走走，有时会跟随老爷去皇宫，更多的时间，就站在那画像之前，久久的凝视，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少爷，那字画是何人之作？”翡翠好奇，终于忍不住问起来。
“那是很久以前•••••••••••••••••••••捡到的。”
捡到的？有必要拿着这么当做宝贝么？况且话语间隔这么长，之间肯定省略了什么吧。见他瞒着自己，姑娘心中生出一份淡淡的哀凉，即使自己只是个丫鬟。
“捡到的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小姐好漂亮，看上去有些眼熟呢。嗯••••”翡翠低头沉思了一会。“长得•••很像罗依姐姐。”
罗依••••，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能不能稍微告诉我一些，关于这位罗依姑娘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