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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们之间的距离

小说: 何必珍珠慰寂寥 作者: 戴帽子的鱼 字数:11484

  我们一个与东城的铁塔毗邻,一个只是在下南区弄堂里长大。

  01生日快乐

  这里是陆城最昂贵的地段,在东边。

  当大半个城市已入睡,唯有这里依旧灯火辉煌,仿佛极昼。当地最高的铁塔直刺夜空的心脏,披着一身炫目似流云的彩灯。以此为中心,周围的百货商场、星级酒店和高级办公楼如拱月的繁星,疏密有序地铺开,静静地吹着夜风,闪烁着逼人的冷光。

  十里繁华街,许愿坐在周青盟的单车上,抱住他清瘦的身子,侧脸贴着他温热的脊背,闭着眼睛,嘴角扬起。

  “笑什么呢?”城市的晚风把她甜甜的笑声送到耳畔,他不自觉跟着笑了。

  许愿坐直了些,凑近周青盟的耳朵,故意慢慢地说:“赚到一个男朋友,能不高兴吗?”她呼出的热气烧红他的面庞。

  今晚,他租了一艘小船,摇到芦花深处,水边的湿地像藏着宝藏,悠悠的绿光在浓密的草丛里若隐若现。周青盟牵她上岸,让她去寻宝,自己回到船上打开灯,摊开一张小桌子,有条不紊地放上她喜欢的零食,以及一个贴心的驱蚊器。

  许愿寻着光找到了第一块牌子,是一个字母“M”,字母牌是夜光的,周青盟白天放在这,晚上就亮起来了。

  很快,她就找齐了所有夜光字母牌,一共五块。她捧在手心,着急地跳上船,把字母牌都放在桌上,移过来移过去排序,突然“呀”一声,然后偷偷笑一下,像只第一次做贼的幼年黄鼠狼,下一秒却立马翻了脸,把字母丢在桌上,嚷:“不玩了。猜谜游戏好麻烦的。”

  周青盟急了,捧着可乐哄她:“喝一口,休息一下,然后接着猜嘛。”

  “不猜了。”许愿不耐烦地转过身,对着一桌美食大快朵颐,吃得打嗝。

  周青盟犹豫地看一眼桌上散乱的字母,叹口气,低喃着:“你怎么这么笨呢?”

  “Te Amo”这样好拼的五个字母,是拉丁语、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的“我爱你”,她怎么蠢得人神共愤,拼来拼去就是不对。突然之间,周青盟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以后大概是要除了辛苦工作,努力养家,还要天天叮嘱她不能吃陌生叔叔给的糖,不能跟陌生人走,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她有时候就像一个小孩。

  “你真不猜了?”周青盟可怜兮兮地问。

  许愿一昂头,故意耍赖:“不猜了。”可是眼角余光瞥到他无奈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你耍我!”他看到她一闪而没的狡猾笑容,一下子醒悟过来。

  “不敢了不敢了。”许愿气喘吁吁地逃,小船颠来颠去,她真怕一下子船翻了,只能缩在船头,抱头投降。

  世界还原寂静,耐心听,有蛙鸣,有虫鸣,还有她和他的呼吸声。

  周青盟抱住她,白衬衫上染着水草般的湿意,微弱灯光里朦胧的脸如一块和田玉,眸光清澈,眉弓天然敛着忧郁的灵气,不常说话的唇小而薄。

  许愿害怕他像神话里美丽的少年纳西斯,掉进水里会变成一株水仙。

  如果他离她而去,就是带走她生命里最后一束阳光。

  “如果有一天我说谎或背叛了你,你会后悔今天说爱我吗?”许愿靠在他的肩膀上,笑自己问的问题太傻气,可是又当真屏息等着他的答案。

  “你不会。”周青盟握住她冰凉的手,十分肯定地答。

  单车在车水马龙里自如地穿行。

  想到今晚他的回答,许愿情不自禁把周青盟抱紧了些。

  “小心。”前面一辆大红色跑车急转弯,朝他们直冲过来,刺眼的车灯令许愿发出惊呼。

  周青盟慌忙紧张地转弯,可是跑车的速度只见快没见慢,逼得他躲闪不及,一下子连人带车摔在地上,跑车擦身飙远,压断许愿几缕发丝。

  那一刹那,只听见带着醉意的年轻男女的嬉笑声和震耳欲聋的金属音乐。

  “许愿,你有没有怎么样?”周青盟踢开压在两人身上的单车,抱起许愿,仔细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水晶般的眼睛透露出狠狠的自责。

  “哈。我没事。”许愿跳起来,对着跑车消失的方向扔一块石头,嚣张地叉腰喊,“下次别让姑奶奶撞见你们。”

  周青盟松口气,面上闪过一丝痛楚,却笑着说:“你没事就好。”

  许愿皱着眉盯着周青盟,蹲下身撩起他的裤脚,他躲闪着说:“没事。”但是逃开的样子又一瘸一拐。

  许愿发现他的脚踝果然肿高了,瘪嘴问:“瞒着我干什么?”

  “今天你生日,不想你担心。”周青盟轻轻说。

  他们的样子都有些狼狈,细看,许愿的左脸上擦出几道浅浅的血痕,乱七八糟的长发沾在伤口上,他吹口气,把它们拂去旁边。

  “好了。”许愿害羞地转身,指着不远处的白色公寓说,“我家就在上面,上去弄些药吧。”

  这是城市的新地王,当初开盘价是两万一平米,惹得各大报纸议论纷纷,恨房价高涨,可是富商趋之若鹜,现在竟然高达三万一平米。比起买房大家更爱来看这座楼,被二十四小时值班的保安拦在外面,仰头数它的楼层,看它像珍贵的白孔雀,招摇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羽。

  许愿住在这里的顶层,视野开阔,唯一高过她的只有铁塔,天空触手可及,星光任她索要。可是,站在高楼的落地窗边把世界尽收眼底,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俯视众生的优越感,只感觉到敲敲打打的寂寞。

  周青盟望了下顶层的明亮灯光,因隔得太远,而觉得不真实,便摇摇头说:“说起治跌打损伤,谁有我家在行呢?”

  周爸爸开了一小间跌打损伤铺,小有名气。许愿去过,因为不少打架受伤的人也爱去看这间,所以店里常会招惹些麻烦事。有时候刚抢完地盘的两伙人去看医生,刚好又在这里撞上,也不管周爸爸是小本生意,直接在店里上演加时赛,有时周青盟会因劝架而被误伤。

  许愿想想也是,就让周青盟一定要搭的士回去,赶紧让周爸爸看看。

  周青盟挥手告别:“快回去吧。你爸说不定已经回来,等着给你一个惊喜呢。”

  许家虽然有钱,但是许愿却一点不像一个骄纵的大小姐,他从来没有看她穿过名牌,反而和许多大学生一样只是穿简单的100块三件的打折T恤和牛仔裤,手机也不是苹果牌,而是用了两三年很耐摔的诺基亚。陪他买衣服的时候,她砍价还很牛。

  上英语课同班一年,有一次她生病,班上的同学从辅导员处打听了地址去探望她,站在地王前倒吸一口冷气,才明白一年来淳朴的同班同学竟然是深藏不露的白富美。

  那次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许愿和她的保姆张妈,许愿说自己的父母已离异,她跟爸爸,但爸爸长期在外经商,她习惯了一个人。

  周青盟希望,今天许愿十九岁的生日,许爸爸还记得回来。

  可是许愿听他这么说,脸上反而闪过一丝担忧,瘦小的身子在长街里显得孤单悲凉,如同不胜凉风的栀子花。

  “我上楼了。”她一转身,猛风吹来。

  周青盟目送她进了公寓大门,才扶起单车,忍着痛骑回去。

  他哪里舍得搭出租车呢?

  许愿和他,一个与东方的铁塔毗邻,一个只是在下南区的弄堂里长大。

  “我会努力的,把我们的距离,一点一点缩小,直到为零。”他拼命地蹬着脚踏车,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成功。

  02青花瓷

  “张妈,她最近怎么样?”

  “还是在等你回来。”

  “平日里除了上学都干些什么呢?”

  “不多话,喜欢听歌。”

  男人饶有兴趣地问:“听什么歌?”

  “最近常在听台湾一个歌手周杰伦的《青花瓷》。”

  男人敲着桌面,莞尔一笑:“倒是和她妈妈一个样子,喜欢古典的东西。”

  “嗯。”张妈有问必答,闲话不说,只是握紧电话,等男人下一个吩咐。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是建立在不菲的薪资上的默契。

  电话那头的男人叫进来一位秘书,思索了一会,吩咐道:“李秘书,之前在香港拍卖会上买回的青花瓷,安排人送给小姐当生日礼物吧。”

  他转身,望着窗外东京铁塔的灯光,浪漫而温柔。

  他记得,在陆城买的房子,也看得见一座铁塔。相似的风光,却是千里之遥。

  陆城东。

  张妈看着客厅里的青花瓷花瓶,叹一口气。许先生行动果然迅速,早上才来电话,晚上便派人乘飞机把礼物送到。他离开一年,却始终关注着许愿的生活,生病时,哭泣时,生日时,不曾遗漏。

  可是,只算漏了一件事,周青盟。那个连日来常常来找许愿的年轻男孩,几分羞涩,几分木讷,几分深情。不过,她还没有向他报告。

  “真好看。”张妈轻轻抚摸着青花瓷,手指触到冰凉的瓶身,仿佛还能感觉到历史的余温,浓艳的色泽似乎要染上手指,在指间绽放青莲的花纹。

  “张妈,这是什么?”许愿进屋,看见张妈正着迷地摸着一个瓷瓶儿。问完,她突然自己就猜到了答案,气冲冲地冲过去,夺过青花瓷。想上一年她十八岁的生日,他送了她此生最美的一件巴黎手工定制裙,希望她穿上,她却把它丢进火炉里烧掉。这次倒好,他送来了一件烧不掉的礼物。

  她举起青花瓷要砸,张妈抓住她的手,失声喊:“许小姐,你要干什么?”

  “你喜欢?”许愿看到张妈老去的眼睛里有难得的亮光。

  “送给你。”她脸色一缓,手一松,递给张妈,看到张妈欢天喜地的样子,自己也高兴了,声音柔下来,“说过多少次,你不要叫我许小姐,叫我小愿或者愿儿就可以,妈妈不在我身边,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是是。”张妈捧着心爱的青花瓷,点头如捣蒜。

  “对了。”许愿咬着唇请求,“你不要把周青盟的事说出去。”

  “我知道的。对了,今天你生日,我把东西放好就帮你煮长寿面。”

  看着张妈捧着青花瓷回房,许愿心一暖,扭头看到落地窗的窗帘敞开着,走过去,用力地拉上,遮住外面铁塔的流光溢彩。

  她不喜欢被窗外茫茫的夜空提醒,她居住在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囚笼里。她更喜欢周青盟家的小区。夏天热,大家都到院子里,谁家有西瓜就分一分,大家一起聊着天,闲聊八卦,吃着西瓜,小朋友在身边玩丢手绢,她说真可爱啊,周青盟不满地抗议,说再可爱也比不上以后两个人的小小少年。她揪他说他重男轻女,他委屈地说因为他想和小小少年两个一起保护她。

  “咚咚咚。”有人不按门铃,非要雷声震天地敲门。

  张妈在厨房里煮长寿面,许愿离门较近,径直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气盛又头破血流的桀骜面容,他个子很高,一米八五一定有。许愿只抵达他的胸膛,眯起眼不满地瞪他,是不是敲错门了?

  追上来的保安不好意思地鞠躬道歉,气喘吁吁。“对不起,许小姐。这个人偷了门禁卡,又硬闯大厅,已经伤了我们好几个员工,非要上来。您认识他吗?”

  许愿抬头打量他,一双玩味的眼睛,哪有陌生人登门拜访还这么理直气壮?

  许愿摇摇头。保安连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扣,没想到他灵巧地一闪,反而推着保安撞向墙。

  “我找张妈。”他说。

  “张妈?”

  外头惊天动地的声响已经惊动张妈,她连忙放下青花瓷出来,看到半边衣衫染血的少年,惊呼一声,哀求地看许愿一眼,许愿冲恼羞成怒的保安点点头,说:“这人我们认识,以后不要为难他。”张妈才敢扶着少年进屋。

  “怎么伤成这样?”张妈手忙脚乱,想看看伤得怎样,又怕弄痛他。

  倒是那少年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冷冷地打量着欧式风格的房间,许多繁复的装饰都是手工订制,比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品多了不菲的灵气。卷起一抹痞笑,他干脆利落地伸手说:“想必这份工作工资不错。妈,给我一万。”

  一万?将近张妈两个月的工资。许愿端着棉花、纱布、酒精与碘酒出来,看见少年那副美得邪气的臭皮囊,不由十分厌恶,把东西重重一放。

  “哐啷”一声,少年被声音吸引,含笑盯着许愿,知道她不怕他,或者说她根本就看不起他。

  “大小姐,你住这么好的房子,当然不知道穷人的悲哀。”

  “可我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妈妈。”许愿鄙夷地看着他伸手要钱的手,突然拔开酒精塞,把一瓶酒精对着他受伤的手心淋下去,她猜应该是蚀骨的痛,可他只是眉毛轻微一皱,瞬间又恢复玩世不恭的表情。

  “许小姐。”张妈心疼地给他的手吹气,说,“这是我儿子。胡珀。”

  “叫我小愿。”看到张妈护子的样子,许愿一阵感动和羡慕。

  “小愿。”

  叫她的却不是张妈,而是那个该死的胡珀。“小愿。”他玩味地又叫一声,顿了顿,又说:“有个开跑车的,搭讪我兄弟的女人,拽得要死,被我们揍进了医院。”

  许愿更加厌恶他了,就像看见倒在垃圾桶里盛满汤的方便面,苍蝇和老鼠闻讯蜂拥而至。“既然你敢打他,怎么不敢一个人负起责任?没种!”

  “小愿,话可不是这么说。那个人和你一样是富二代,他老爸是专门帮人辩护的大律师,现在是他存心敲诈我。要是我进了监狱,我妈怎么办?”

  张妈低头,似乎同意他的话。

  而许愿听着他一口一个“小愿”,叫得越来越顺,忍不住寒着脸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生活费,对着他的脸砸过去,而后指着门:“滚出去!这是我的家!”

  胡珀蹲在地上,把地上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慢悠悠地数了数,走出去,吊儿郎当地靠在门口,撑住门,朝她来了个飞吻。“美女,谢啦。”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妈妈陪在身边的,希望你珍惜!”许愿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摔上门,感觉全身乏力。

  张妈扶着她,她抱住张妈,嘤嘤地哭起来。

  眼前岁月刻出的皱纹,长满茧子的双手和妇人微胖的身躯,都令她怀念失去已久的母爱。

  03她像只迷你猪

  家里有车,可是许愿老早就辞退了司机,自己也不会开车,就让车停在车库里,这么久,也不知道被偷了没。她从来没去看过,每天去大学上课,都是自己搭公车或者地铁去。否则,大家早就发现她身世不简单。

  陆城是内陆城市,夏天热得像火炉一样,却催生了辛辣芳香的树木,翠绿葱茏,大学里到处绿树成荫,湖心的风拂面而来。

  早上上过英语课,许愿和周青盟一起去学校的食堂吃午餐,她吃得不多,四块七,正要打饭卡的时候,他已经刷了自己的卡,故意皱眉说:“难道请女朋友吃四块七的午饭都请不起吗?”

  “遵命。”许愿敬礼。

  看着她俏皮的样子,周青盟戳戳她的酒窝,觉得一切像梦一样。“如果早知道你住在铁塔边的豪宅里,我肯定不敢动心。可是等我喜欢上你后再知道真相,已经来不及抽身了。”

  他握住她的手,从她答应那一刻起的感动,过了数月,仍然绵绵如银河。这样的女孩子,本来应该坐在跑车里,和又高又帅的世交公子谈婚论嫁,把他的追求当作闺蜜间的谈笑话。可是,她却选择与他站在一起,变得普普通通。

  “拜托,你可也是引无数新生和学姐竞折腰的新科状元好不好?在开学典礼那天代表一万一千名新生讲话,当天就有人当着校长的面向你告白好不好?”许愿打趣他,他果真脸红了。

  周青盟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啊,在他耳边吹吹气也红,夸他好看也红,故意不和他说话也会急红了脸。

  “这些都还不够。如果我以后要娶你,让你爸妈同意我们在一起的话,我必须要很出色,让你的家人看得起我。”

  周青盟严肃的样子像只刚成年的鹰,锐气逼人里,还有一点点傻愣愣的可爱。

  许愿“扑哧”一笑。

  “我欣赏你,周青盟!你既然打算要摸爬滚打建功立业,那么待会儿你就跟我一起去学生会面试吧。”身后传来一阵喜鹊一样快乐的声音。

  “邱珊珊!”许愿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是校学生会办公室的邱珊珊,专门四处发布招兵买马的活广告,扩大学生会的生力军。

  “呀,许愿。你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我了!看来我们终于熟了!”

  邱珊珊端着小山一样高的饭菜,坐在许愿旁边,一双大大的眼睛灵动流转,虽然她吃这么多,可是一点也不胖,用“圆而不腻”来形容她刚刚好。

  她吃饭的样子像只迷你猪。许愿哀叹自己怎么认识了这么个吃货,她的吃相很能刺激别人的食欲,可是别人的游泳圈都长了三层了,她依然纤肥合宜。因为她爱运动,除学生会外还参加了三个运动类社团,据说她在跆拳道社一口气放倒三个男生后,每个男生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恭恭敬敬。若不是她个子矮,脾气天真,一定会被奉为大姐大。

  许愿在没恋爱之前,一直是独来独往,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像要刻意成为大家都忽视的空气。只是逃不过邱珊珊死缠烂打,始终如一很有责任心地关切询问:“许愿同学,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大家多交流,是有什么心事吗?告诉我,我一定会好好倾听,守口如瓶,帮你想出解决的办法的。”

  “好吧。我去。”周青盟想了想,就答应了邱珊珊。本来,他是闷头学习的人,大一的时候把这些应征都婉拒了,可是现在听她说觉得很有道理,如果毕业后要创业赚钱,他不能只是一个高级技术人员,还必须是一个经营管理者。

  “耶!”邱珊珊欢呼,“我待会要吃一块布朗尼庆祝!”她转过头看着许愿说,“许愿,你也要去。”

  “为什么?”

  问完为什么,许愿立马就后悔了,邱婆婆又要语重心长了。

  果然,邱珊珊叹口气放下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诚挚地盯着许愿,慢慢说:“许愿,你不能这么孤僻。你想想,你爸以后的生意得你接手吧?你现在不开始培养人际关系,以后怎么和人谈生意?我觉得学生会的外联部就挺适合你这种菜鸟去学习的,需要多跑企业拉赞助。再说了,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我看你分明就是想靠着我家的关系多拉点赞助,让大家可以顺利多搞些活动。”许愿怎么会不了解邱珊珊。

  班级里有像许愿这种独来独往的人,也有恨不得把大家揉成面团,黏得紧紧的人,邱珊珊就是后者。大一时英语班组织球赛,班上没人愿意参加,邱珊珊当时睡觉时还想着练跆拳道,从上铺摔下来骨折,竟然拄着拐杖来班上,说:“课代表,你别为难,我到时候可以坐在轮椅上参加!”顿时,所有的人都不好意思了,纷纷报名参加。

  连探望生病的许愿也是邱珊珊组织的。想一想他们只不过是综合必修课大学英语一和二凑巧在同一个班,三人根本就是不同系,邱珊珊是中文系,周青盟是计算机系,许愿是传播系。邱珊珊竟然可以跨系组织探望校友。可想而知她这人非常热心,非常热爱组织集体活动。

  校学生会的资金有限,偌大个学校,许多活动都是学生会的外联部自己拉赞助举办的,没有赞助就没有活动。邱珊珊看到她住铁塔附近,一定以为她认识许多有钱的企业家。

  “今天天气真好!”邱珊珊转过头,突然变身文艺女青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对于自己被拆穿的事充耳不闻。“双赢嘛!”她小声嘀咕着。

  “去吧。”周青盟也劝她,“就当是陪我。”

  “好吧。”许愿终于妥协了。

  听到许愿听话地答应,邱珊珊比个V字手势,兴高采烈地说:“一块布朗尼,一块黑森林!”

  喧闹的食堂里,许愿突然什么也吃不下了。其实,她不喜欢学生会,平日里无心听人聊过学生会的种种,不知道是不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把学生会的干事们描述成一群只会拿会费和赞助吃喝玩乐,随便办点无聊的活动挣业绩,然后借机和老师套好关系,求过,求高分,求奖学金的人。

  像邱珊珊这种真正脚踏实地做事的人很少,不然为什么她什么都要兼任,忙得像只被抽的陀螺?因为大家都觉得她好用,把事情推给她去做,自己就清清闲闲混个名头,耍个帅。

  周青盟察觉到许愿闷闷不乐,两人跟在邱珊珊后面,从小径去学生活动中心的路上,他轻声说:“许愿,我总觉得你有很多我看不透的心事,邱珊珊说得对,你需要多和人群接触,也许有些事就自然而然想开了。”

  许愿点点头,对于周青盟,她总是顺从至极,因为她希望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只有欢乐,没有悲哀。

  04小愿,又见面了

  学生活动中心有五层楼,每层楼东西两侧有很多间活动室,中间是长长的弧形走廊,每一层都刷成不同的颜色,远远看去,像谁持了彩练当空舞。而底楼前面有一座广场,轮滑社、滑板社和街舞社常有人在空地里练习。

  不知道哪一年有一个学生偷偷在广场的地板上涂鸦立体的深渊,看上去真的像万丈悬崖,那些练习的人每次看到这幅图都一阵胆怯,鬼使神差在平地上摔个狗啃泥。于是有人好心地贴了张纸,写字提示:“这不是真的。”但马上有人接龙:“其实,这是真的。”后来的段子越来越精彩:“施主,真亦假时假亦真。”“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这是练武的三种境界。”……

  而这里也成了学长欺负新人的地方,常让不明就里的新社员从这滑过去,新人们心里一怕,摔一跤,前辈们成功立了下马威。

  邱珊珊花痴地看着广场中间矫若惊龙的身影,竟然完全不受影响,在“万丈悬崖”上踩着滑板凌空飞跃,像生性张狂的剑仙一样御剑飞行,稳稳地落在崖顶的苍松上,一阵惯性地滑动,最后停在了掌声最烈的邱珊珊面前,在她脸红时脚一蹬,将滑板收在怀里,挑眉一笑,对她后面的人打招呼:“小愿,又见面了!”

  许愿叹气,这不是胡珀又是谁?难道他是自己的大学同学,怎么没听张妈说过?这种人也考得进鼎鼎有名的陆鸣大学?

  周青盟不悦地盯着他,邱珊珊一阵失望,可是胡珀没有流连,反而掷出滑板,跳上去溜远了,对着几个看呆的学生,又是伸手的动作,说:“我赢了。钱呢?”

  许愿真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她刚刚怎么会把这么个无赖看成潇洒的剑仙?“呸呸呸!”想到刚刚自己还为他鼓掌,她连忙把手擦干净。

  周青盟看到她厌恶的样子,偷偷地抿唇笑了。

  “你笑什么?”

  “刚刚看他表演得这么精彩,征服全场,而他又这么亲热地叫你,我正在吃醋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这么号人物。”

  “如果有办法,我真想把他毒哑。”许愿恶狠狠地说。

  这时,胡珀像有神奇感应一样,突然转身瞪了她一眼,许愿赶紧埋头,难不成这家伙听到她的诅咒,打算先下手强。等等,周青盟说什么?吃醋?

  一下子,她的眼里就只有周青盟了。十九岁的少年还不算个成熟的男人,像一颗青橄榄,甜蜜里带着青涩的酸。她眼睛笑弯了,调笑着:“哟!小青盟吃醋了?”

  “不要乱叫我!”他慌不迭捂住许愿的嘴巴,可是许愿偏偏要一直叫“小青盟”,因为周青盟虽然已经成年,可是从小到大一直是个书呆子,估计他的智商早早超过成年人,但是情商却一直停留在小学生阶段。初中时,女生往他柜子里塞早餐,他只以为别人是关爱同学,还写进作文里感叹同窗之谊,害那女孩在他的作文当范文被念时冲出教室,从此转学;还有女生向他表白,他说:“这样啊,那我也喜欢你。”他想的是他喜欢小狗小猫,当然也喜欢对他好的女同学,结果女生就以为自己成了他的女朋友,后来发现他有许多喜欢的女生,痛哭一场,大骂他花心,脚踏数只船。从此,他对涉及到心意的词都小心翼翼,“Te Amo”说出口以前,他足有半个月在思考其合理性。最后确定,自己是投降了,许愿比一万只波斯猫加起来还迷人。

  有时候,许愿觉得自己像一个腹黑女老谋深算拐走了良家少男的芳心。她是他的初恋,就有为非作歹的权利。

  看,因为她被捂着嘴还一直嘟囔着“小青盟”,发声的唇难免蜻蜓点水般吻到他的手心,他的脸就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胡珀在远处一直看着,纳闷不已,上一次冷酷无情用酒精浇他伤口的女魔头,怎么现在像只调皮的小猫?

  “你收不收钱啊?”输了的男学生打算把钱收回去,胡珀扣住他们的手腕,利落地把钱抽过来,没好气地说,“当然要收!”

  收齐后,他又走向许愿,把钱给她。“上次的事情摆平了,这点钱算我还你的。”

  “五百块还一万块?”许愿翻个白眼,这人真是每次都在挑战她的极限。

  “以后慢慢还。烦不烦啊?不要就算了。以前我可从来不还的呢。”胡珀心里一阵不高兴,把钱收回去。

  “哎!收!”有总比没有强,许愿慌忙抓住他的手,从他宽大粗糙的手掌里掰出五百块,像个财奴一样小心收好。

  “别拉拉扯扯!”胡珀咕哝着,又滑远,被她掰过的手一会松一会握,像不知如该何处理她残留在掌心的热度。

  “你!”许愿气个半死。“邱珊珊,你还花痴什么,我们走!”

  可是邱珊珊却头也不回地追上胡珀,难得扭捏,小声说:“同学,我是中文系的团支书邱珊珊。”

  胡珀回头,少年的脸在逆光下神秘而深邃,勾起唇,笑得慵懒妖艳:“同学,我是流氓系的组织委员胡珀。”

  邱珊珊笨笨地“哦”了一声,伸出手傻乎乎地说:“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我去你们系找你玩。”

  05芍药花

  邱珊珊没救了,一向负责到底的她竟然让许愿和周青盟自己上楼应征,而她自己则发挥自来熟的热力,向刚刚与胡珀打赌的几个滑板社男学生打听胡珀的消息。

  周青盟在橙色的二楼,应征组织部干事,而邱珊珊帮许愿报名的外联部,在蓝色的三楼。

  “加油咯!”许愿鼓励周青盟,自己落选倒没什么,反正只是被邱珊珊赶鸭子上架,可是好像他很在意能不能选上。毕竟全校四万多名学生,校学生会只有一百人,真的是一场激烈的竞争。

  上了蓝楼,到底是左边的房间,还是右边的房间呢?

  许愿正犹豫不决,她从来没来过学生会活动中心,完全不清楚这里的房间布置。身后响起笃笃的高跟鞋声,她转身打算问鞋的主人,可是看到一身豹纹紧身短裙,闻到浓烈的“毒药”香水,她顿时呆了,这到底是学生?还是美艳又年轻的继母家长?

  女生竟然果断地叫出她的名字:“许愿。”

  虽然她的名字好记,但是很少有人能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上号的。许愿尴尬地笑着,脑袋里飞速搜索着这人到底是谁。

  空白!搜索失败!

  女生挽起许愿的胳膊,并不在意她没认出自己,反而说个不停:“你是不是也来应征外联部干事的?这个时间段,蓝楼的其他部门都面试完了。”

  她点点头,欲抽出手臂,可是女生很亲热地挽紧。“你不记得我吧?不要紧。我们大一是同一个英语班的,因为邱珊珊组织探望过你家后,大家都在讨论你家住哪,我也就知道你了。我念经济系,你知道,有钱人都学经济,中文系只有一堆多愁善感的宅男。你别怪我把话说太直啊……我这人就是这样,够直够爽快,不来暗地里阴人那套。”

  许愿感觉自己的脸上落下三条黑线,她停下来,抽出手臂,问:“你到底是谁?”

  “我以前叫邵瑶华,可是你知道这名字听上去太土了,听上去像芍药花。我就自作主张改成邵曦晨,最近正在办手续。”说话间,邵曦晨又像条美女蛇一样很自然地把许愿的手臂挽回来了。“怎么样?好听吗?是不是很像偶像剧里女主角的名字?你想啊,以后我要是在五星级酒店里结婚,主持人说有请芍药花小姐上台,我在名门贵族的宾客面前得多丢脸呀。所以啊,我得现在就改名,防患于未然。”

  邵曦晨的说话频率很快,可字正腔圆,勉强算清脆悦耳。只是听久了,就像密集的鼓点,难免让人有点头昏眼花。

  “许许啊。”邵曦晨突然这样叫她。

  这么快居然就有姐妹淘间的亲密外号了!许愿咬牙一看,自己连走廊都没走完呢,可是也只能忍着继续听。“你以后叫我邵邵吧。对了,你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啊?你家是做什么生意啊?”

  许愿终于看到走廊尽头,有一间房间,蓝色的门口上贴着“外联部面试”的告示,于是赶紧提醒:“到了。现在没人排队,你先进去面试吧,我再准备一下。”

  邵曦晨嫣然一笑,恋恋不舍松开许愿的手,眨眨眼说:“那我先进去了。许许,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姐妹了!”

  许愿以抽筋的笑容目送她进屋,听到房间里面很快传来谈话声,她瘫在椅子上,甩甩手,想,这朵芍药花还真是厉害啊!

  可是,她不讨厌邵曦晨。毕竟邵曦晨很诚实,而她真正怕的是看不穿的双面人。

  斗志昂扬的邵曦晨进去面试才五分钟就出来了,面试时间这么短,不是失败,就是因为她能够在短短五分钟内说完别人十分钟要说的话,而且零停顿。

  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一定是成功了。

  “许许啊。你快进去面试吧,我在门口等你,待会我们一起走吧。”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还要等我的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邵曦晨声音高了八度。她理所当然地说:“那我当然要陪你一起等啦!男朋友好不好,一定要闺蜜火眼金睛来审核的!我帮你试探他的真心!”

  “不用了。”看着邵曦晨的烈焰红唇,许愿只想到周青盟埋头语塞,如同啄木鸟的木讷模样。

  “下一位!”里面在催了,许愿赶紧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一张长桌把房间二八分,许愿坐在八分区域正中间的木椅上,正上方是一盏明晃晃的灯,对面是穿着白衬衫的两男一女,仍在交头接耳讨论上一位热情如火的邵曦晨。

  “我叫许愿。嗯……我是传播系的大二学生……嗯……我说完了。”许愿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介绍什么,她成绩一般,容貌一般,人缘一般,在对面轻慢的目光里索性放弃了。

  “行了,走吧。如果有报别的部门的话,我们建议你也别浪费时间了。”对面三人挥挥手,根本记不住她。

  许愿想,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顶多被邱珊珊念一顿,于是马上站起来走人,心里反而轻松自在不少。

  “许许。你被录取了吗?”邵曦晨果然还等在门外,很紧张地盯着她。

  许愿摇头。

  “什么?真是群瞎了狗眼的!”邵曦晨气得两眼冒火,一脚踢开门,揪着许愿的领子对面试官怒吼。“她是许愿啊!她住的楼里面有多少企业家啊?这么好的外联资源你们居然不招?”

  虽然觉得亮背景这种手段挺丢人的,许愿左右望望,幸好走廊上没人,只有三个面试官被吓得一头雾水。她松开抓着邵曦晨的手,竟然有点觉得一面之缘的她“仗义”相助还蛮酷的。

  “许愿是谁?”三个面试官你望我我望你,其中一个拍拍脑袋想起来,似乎邱珊珊特别推荐过。可是刚刚已经拒绝录取了,现在又被邵曦晨逼着录取,怎么也有损面试规则,于是中间的主面试官说:“邵曦晨你已经是外联部的人了,既然内部推荐,我们愿意观察许愿三个月,可以接触到外联部的相关工作,但没有干事身份,只算主动帮忙,届时不合格还是淘汰。”

  许愿垮下脸,见邵曦晨兴奋地抱住自己,大喊大叫:“许许。我们进同一个部门了!”

  “谢谢。”前一个拼命小妹邱珊珊,后一个火爆美女邵曦晨,许愿竟然就这么不甘不愿被推进了外联部。

  现在,邵曦晨挽她手臂,许愿就无法抗拒了,短短时间从陌生人升级到闺蜜,这速度像坐了火箭。她们一起走到二楼,周青盟正从橙色的屋子出来,看样子是成功了,邵曦晨见到他有些失望,低声说:“原来你的男朋友是他啊。虽然长得帅,在学校也算知名学霸,但是我打听过,家里条件比我还差。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我迷上他,到时候和你抢男朋友怎么办?”

  这句话的效果类似七伤拳,许愿差点内伤吐血,邵曦晨果然够直白,竹筒倒豆子,自己难不成还要感激涕零,谢谢她大人有大量?

  三人在广场遇见邱珊珊,邱珊珊捧着脸,沉思着,被大大咧咧的邵曦晨吓醒,她的表情特纠结,圆圆的五官拧得像糖不甩。

  “许愿啊,胡珀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只是来这里玩滑板而已。”

  许愿松口气,那代表她不会经常遇到他,可是又一想,自己已经被迫参加外联部,经常出入学生活动中心,他常来这里玩滑板,不也有机会撞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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