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羽然的话，轩姜问一瞬间又想到了楠月。想到了她，浅浅皱着眉头，认真地，严肃地对自己说：姜问，我要的是诺言，不是谎言。
也一瞬间想到了，离开皇宫时，她绝望而又坚决的眼神。
令他害怕。
楠月是懂他的吧？那么，她又究竟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可是，如果她真的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语来，那样……绝望的话语。
“又想到她了么？浅楠月？”看着轩姜问出神的模样，羽然浅浅地笑了笑，问道，眉眼间没有丝毫的不满与不耐。
“嗯……”轩姜问闭上眼睛，轻叹一声，无奈地道：“很想，很想她。羽然，你说，朕该怎么办？总是感觉，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她。朕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包括对她的感情。可是，今天看到她的那一刻，朕才明白，时间就像风，既可以吹灭火焰，却也可以使火焰燃烧得更加热烈。可能，朕对楠月，就属于后者吧，永永远远的后者。”
“那就去爱吧。”羽然轻轻说道，伸手抚平了轩姜问眉心的皱褶，“爱她，是你的事情，与她无关。”
轩姜问怔怔地看着羽然看了良久，随即轻叹一声，柔声道：“羽然，很晚了，你先睡吧，朕出去走走。”
说完，便是披上了大衣，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眼神闪烁。
今晚的月色，很美呢。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道。
可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想到她。想到，与她在一起的种种。这些的这些，都是深深刻在心底，永远也无法被风霜抹去，被时间磨损的痕迹。
看现在吧，一轮明月里，似乎都有着她的身影。
她依傍在柳树下，听闻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甜甜地笑着，满脸尽是天真，尽是无邪。
可是为什么，轩姜问总是有一种感觉。那种幸福安宁的生活，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此时的他与她，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那个她了。
他们都有了彼此不一般的身份，都有着常人所难以承担的负担，都有着普通人难以理解的苦衷。
它们混在一起，就变成了轩姜问与浅楠月的化身。
那样的苦恋，那样的纠结，那样的伤感。
夜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呼啸着刮过他的耳边，似乎是大自然的琴师，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刻骨铭心的琴曲，声音悠然飘远，就像是有人在哭泣着，在诉说着。
可是他听不清，就像他无法看懂楠月一样。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衣物，抬头望天，却突然觉得眼眶一阵酸涩。
他不停地眨着眼睛，那种酸酸的感觉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明显。无可忍受的心痛。
叶菀音从小就对他说，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独自承受，告诉别人，才能够缓解心中的痛苦。
可是有些时候啊，他真是宁愿把事情憋在心里，也不愿意说出口来，不愿意告诉别人。就像，他对楠月的爱。
深爱，也是错爱。
如果他能够预知未来，那该有多好。这样，他就不会选择让自己沦陷，不会让自己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到头来，伤的，依旧是自己。
迷迷糊糊地，好像快要睡过去了。
冻得瑟瑟发抖。
好像突然有一双手，一双并不大的手，从身后抱住了他，轻轻地将他抱起。
凭直觉，他感觉到，她的力气并不大，可是此刻，她似乎是用了一种特别的力量抱起了他。
她身上的气息，让他感到依恋。他下意识地往她的怀抱里钻了钻，眼眶顿时被晶莹所环绕。
他多想就一直依偎在这个怀抱里，沉沉的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不问世事。
醒来的时候，自己正睡在寝宫里，天还没亮。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急切地环顾四周。
可是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手是温热的，就像是被别人攥在手里暖了一整晚一般。
而那种温暖，他会莫名的感觉到一种熟悉。而一感觉到那种熟悉，就会不由自主地红了眼。
他揉了揉仍旧有些惺忪的睡眼，唤来了奴婢更衣，一边问道：“昨夜朕是如何回寝宫的？”
那奴婢的动作僵了僵。当她抬头看到轩姜问严肃的神情时，竟是猛地跪在了他跟前，不住地磕着头，卑微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昨夜奴婢不知怎么的，本来是守在外面好好的，可突然间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
听着那奴婢近似哭腔的语调，轩姜问无奈地轻叹一声，扶起她来，温声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听到这话，那奴婢才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他恍然间想到了一个人。他在心里问，不会……不会是她吧？
可是随即，这个想法便被他扼杀在了脑海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她是那么的恨自己，又怎么会到宫里来呢？
不会的，不会的。
之后，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了许多天。
一月后，宫中大半的军队却全都离开的京城。目的地，黎族！
皇上亲令，灭黎族！
静静地坐在桌前，握住茶杯的手却不住地抖着。
轩姜问心烦意乱地放下了茶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突然听到一阵不寻常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中。
随即，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白衣素裙，眉头紧皱，满含着愤怒的眼眸间，丝毫看不出她曾经对身前的这个人有着那么深刻，那么狂热的爱恋。
看到眼前的人，轩姜问也是猛地一怔。
他不可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大手颤抖着伸向她的脸颊，却被她躲开了去。
“轩姜问，你真特么就是一混蛋！”她丝毫不顾形象地怒骂出声，一个巴掌便是扇在他的脸上，痛在他的心里。
同时，也疼在她的心底。
轩姜问苦涩地一笑，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是第一个敢打我的人。你可知道，打皇帝的下场是什么？”轩姜问眼眸一寒，心里其实明白她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别在我面前端什么架子显摆什么权利，我不屑！”她近乎咆哮出声，“皇帝？皇帝怎么了？当了皇帝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去屠杀别人的性命么！”
不等轩姜问说话，她又接着道：“之前，你们都说我是杀人恶魔，我背负着血债，永远也洗不去的血债，可是现在呢！现在你呢？你不一样也是杀人恶魔，不一样也背负了那么多的血债！我真是不懂，真是不明白，黎族究竟是哪里找你惹你了，你精要屠他们满门！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啊？！你究竟还有没有心啊？！”
“楠月，你先不要激动好不好……”轩姜问垂着头，轻轻地说道，“楠月，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跑到这里跟我大吵一架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小冉？因为小冉是黎族之人，所以你舍不得让她的家族破败，即使那个家里从来都没有过对她的温暖不是吗？”
楠月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是，她承认，她确实是为了小冉才会一气之下跑到这里来的。可是，即使不算自己和小冉的关系，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没有错啊，一点都，没有错啊！
“轩姜问，我不管你拿什么理由来搪塞我，总之，我就一句话，要么，屠黎满门，从今以后你就永远都别想要再见到我；要么，就收回你成命，我立刻，马上，回到你的身边，再也不离开。”
她说话的语气很坚决，却没有带着丝毫的感情。
看着楠月，轩姜问感觉心里五味杂陈。小冉在她的心里竟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用来出卖。
“有这个必要么？”不得不说，楠月的话让他的心狠狠地动摇了，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得到一个只有身在，可是心不在的楠月，不愿意利用小冉，来得到楠月。
“第一，浅楠月，你说这话，未免也太看得起你了吧。你是谁啊？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女罢了，你说，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而收回成命呢？第二……”他顿了顿，明显察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心痛，“浅楠月你还不知道吧，嗯哼？小冉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从一个月前，就彻彻底底地从这世上消失了。你，懂，吗？”
她眼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下意识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好吧，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啊，就在一个月前，那个叫做黎小冉的人啊，背着所有爱她，珍惜她的人，完成了黎族的禁法，血祭哦……”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块巨石，猛地激起了楠月心中的千层浪。
此刻，楠月心里所想的再也不是“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难道他真的完全舍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么”，而是“血祭，小冉竟然瞒着我们所有人完成了血祭”……
就如同平地惊雷。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喊了一声，猛地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