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葬礼
吃完早餐，赵文斌夫妻二人向各自的单位走去。起点一致，终点不同。不过，赵文斌还是喜欢坐公交车，在这里，他能找回当初的感觉。
也许他现在已经开始为富不仁？他时常反思，这么大年纪了，还去那些场所娱乐，“祸害”那些被生活所困的女子？可是，在酒吧，心甘情愿，你情我愿，两情相悦，这个难道也错了？若不是错了，为何千锦汇看到自己的时候会泪水不由自主？
接连的花天酒地生活，让赵文斌身心疲惫，当他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的时候，他突然有种陌生感。从小他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非存在感，这种感觉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
那天晚上，娘被爹一脚踹得背过气去，爹也没管娘，自顾自睡了，结果，第二天他醒来，才发现，娘已经不在地上躺着了，而是去了医院。娘的命大没死，可是，自从那一天开始，爹和娘就开始了冷张。
冷战的受害者就是他，赵文斌。从那一刻起，爹不疼娘不爱的生活开始了。娘受了刺激，时常思维不在线，有一会儿没一会儿，想起来疼五岁的儿子，那个抱着亲啊，兼职就像伺候小皇帝，可是如果忘掉了他，大晚上星星月亮都沉落下去了，娘都不见回家。
赵文斌常在月光下读书，读小人书。他最爱看抗日的小人书，有一支驳壳枪真牛，或者有一把日本军刀也不错。尤其是一本小号手的小人书，让他知道，号角原来就是指挥战斗的。
还是一个月亮挂在树梢上的夜晚，一个陌生人走进了这个家庭。
这个人脸上似乎永久地挂着笑容，穿得中山装，手里总是忘不了点着一根烟。赵文斌看着那支烟，就想到了先前的那个戴眼镜的人，他也是叼着一根烟。
“这就是斌斌啊？真乖，这孩子咋不爱言语呢？来，叔叔给你买了西瓜，喜欢啥，下次叔叔来了给你买！”来人一脸伪善，让赵文斌有些厌恶。
以后的日子，这人来得更勤了，时常给家里挑水，还有时骑着自行车带着他们母子俩出去。
那一天，爹在幼儿园门口等着他。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爹眼睛里闪动的泪水。
“斌斌，跟爹去单位住吧，那里我能教你点东西！”赵文斌就这样跟着爹走了。很长时间，没人过问他到了哪里，整整两年娘从来没有过问过他。
忽然某天，爹神秘地跟斌斌说：“我给你找了一个新妈妈，你会喜欢他的！”
斌斌没有作答，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他的生活就是没人嘲理。听说爹二婚的时候还放了鞭炮，宴请了厂子里的人。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斌斌隐约记得，是娘派人把他接了回去。
斌斌回到了娘的身边，更加沉默不语，画画是他唯一的乐趣。
老板椅中的赵文斌，闭上眼睛始终在回忆中盘旋挣扎。当一个人时常回忆的时候，证明他老了。
男人四十一枝花。这句话是不假，可是，赵文斌总感觉自己长不大，总是在童年的梦里。他总觉得应该有个女人好好地爱他，有个大人好好地疼他，他缺少啥有人给买，想吃啥有人给做。
如今，他的老婆把爱全给了他，他为何还不满足？
他清楚地记得，每次梦中被惊醒，不是娘和爹在打架，就是和另外一个男人在打架。时至今日，他才知道，那种打架是有说法的。真正的打架，后来他也见到了，不是柔情蜜意的，是真刀真枪地打。爹拿着工具打娘，娘把家里的东西都摔碎了。
秘书小吴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趴在他的耳朵上说道：“赵总，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有人来送信儿了，说你的一个亲人去世了！”
赵文斌知道是谁去世了，可是他不想问，不想知道，可是他不得不参与这件事情，尽管之前那个亲人跟他几乎断绝了关系。
赵文斌开车拉着老婆回到老家，先看了看娘和继父。娘默默地准备着一些葬礼用品。
赵文斌拉着老婆到了另外一个家。
在这里，赵文斌看到了一个相框里似曾熟悉的脸。那张脸没有微笑，只有忧郁。一张毫无生气的脸。这就是赵文斌的爹的遗像。
赵文斌在这里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洗礼，从此后，他就是个无爹的人，也就是另一个家庭做爹的人。
中国有个奇特的习俗，人死后都要举行仪式。那几天，赵文斌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待到和老婆回到家，他一头扑进了洗手间，呕吐了半天，然后开始洗澡。
若不是老婆在外面一直喊，他几乎就是在洗手间里呆着不出来，任凭花洒倾泻的水冲刷。
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嘴上明明说不喜欢他，可是心里面却放不下他。爹去世了，却把一些伤感的情绪留给了他，也把自己的手艺儿留给了他。
赵文斌从洗手间出来，老婆已经做了一桌好饭。老婆就这么好，多会儿的心态都是平和的。赵文斌时常想，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出来的大家闺秀的做派吧！
吃着饭，冯晓璐问了一句：“孩子咋办？还让她在她奶奶那里吗？”
“过过这些天接回来吧！咱们此次回去没见到孩子，怕是在当地的托儿所学习。唉，你上班忙，我也成天不在家，愧对孩子啊！”赵文斌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冯晓璐诧异了很久。
她仔细观察面前的这个男人，一个快要奔四的男人。其实，赵文斌岁数并不大，他俩结婚晚，所谓的奔四也是一种调笑。他俩的孩子那么小，自个儿会有多老？
电话铃响了，是公司小吴的：“喂，赵总，据说那个田大宝的婚礼，人家专程邀请您参加呢！毕竟咱们是主办单位啊！”
赵文斌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老婆然后说道：“一般咱们客户的婚礼，我是没必要参加的，如果夫人愿意与我前往，我可能会参加的！”
“赵总，你别忙着挂机。还得跟您反映一件事儿，那个田大宝要求咱们公司给他们俩制作一个微电影，是关于他们的爱情的主题的，特别邀请您给他们画一幅画儿，作为他们家的镇宅之宝……”
大凡业务电话赵文斌都是开着外放，夫人在一旁会意地笑着。婚庆公司的外延产物很多，只要你行，业务不断头，绵延数百里。
“老公，咱们合计合计，干脆再开个广告传媒公司吧，我看人家广告很赚钱的！”冯晓璐凝视着赵文斌的脸说道：“老公，知道我为啥不喊你斌斌了？从此后，我就喊你老公！喊老公我心里踏实！”
赵文斌看着老婆眼角的鱼尾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这个举动让夫人着实感动了很久。说实在话，这是他夫妻二人在饭桌上最缠绵的一次。
赵文斌抱着冯晓璐就想吻她，妻子身上散发出的熟悉味道，让他轻车熟路。
“今天不上班吗？”赵文斌问怀里的冯晓璐。
冯晓璐脸上透出些许红霞，讪讪地说：“老公你忘了，双休日！前几天告了假，今天刚好是礼拜六。”
二人正在亲热的当儿，有人摁响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