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一醒来时只觉房里昏暗得很。半眯的视线落在头顶上,她意识到这里是陌生的地方。头一偏,尚有惺忪的目光便准确无误把坐在沙发上的人纳入眼里。心一动,她一时反而怔住做不出任何动作。
司宸坐在对面沙发上,背对着她。他高大的身影隐在昏暗得光线里,一动不动。
伊一看着那道背影良久,觉得司宸身上的氛围有点不同。
落……寂?
终于见到他了,却让她感觉不真实,害怕这是她的错觉。她缓缓地坐起来,对那道身影轻声喊:“阿宸?”
房门虚掩,外面光线从掌宽的门缝投射进来,沙发的一半位置正好落在光线范围。司宸挺拔的身躯一半在光线外,一半在阴影里。她叫他,他微微往光线外侧脸,一半清冷眉眼顿时一览无遗。
她看见他沉寂的面部随之在唇角处发生变化——他以讥诮的弧度勾起唇梢,对她断然出声:“醒了?”然后似不愿意看她把脸转回去,说:“过来吧。”
伊一黯然垂下眼帘,呆了一瞬,掀被下床。
既然厌烦她,她为什么又睡在床上?
既然厌烦她,就该让她在外面等到心伤如死才对。
她站到他面前,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端坐在沙发、看也不肯看她一眼的男人,心底又开始发冷。
“坐吧。”司宸示意她落座对面,声音淡漠如水。
伊一依言坐过去。桌上是几份摊开摆放的文件,光线不好,她也不会认真留意看。
司宸抬手,修长的手指从几份文件中轻捏一份挑了出来,“啪”的一声甩到她面前。然后他起身走向窗边,“呼啦”一声刺耳惊心地拉开窗帘。阳光顿时倾涌而入,卧房立即充满光亮。
伊一伸手向桌面,目光落在文件上,顿时如遭雷劈,手上的动作维持伸出的姿势定住。
她的身体慢慢地开始颤抖。
离婚协议书!
身体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空流尽,她的面色死白似要变透明。
很长一段时间,她僵硬地、凄凉地、如一具没有魂灵的躯壳,枯坐在那儿。
“为什么?”许久许久之后,她空荡荡的声音低低地发问,低得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她苦等他那么长时间,他给她的解释就是这个?
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她又哭了,明明不应该哭的。但清泪就那么漫涌而上,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地缓缓流下来,蜿蜒渗入嘴角,苦涩如海。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很想很想冲他大声质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要这样对她!
司宸缓步走回来,在她跟前站住,然后屈膝蹲下来。
他抬手拂去她眼底的泪,无比温柔。
“不是说了不要哭吗?你不担心孩子?”
伊一突然想笑,却笑不出。她看他的眼神终是带上了怨。
他温柔地替她擦拭泪水,却无情地对她说着没有温度的话。
真可笑!她落泪不正是因为他?
司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不明,不甘,不服,不忿。
她瞪着他,眼里的泪却怎么也收不住。
咬牙,她用力地、怨恨地拍开他抚在她脸上的手。
她不要这样的他碰她!
就像在假惺惺地对她好。
“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只能这样控诉他。
司宸漫不经心一笑而过,他盯着她的瞳孔,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
伊一只觉一口含冤带怨的怒意堵在喉咙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她的老公,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厚颜无耻。
彼此对视半响,伊一忽然觉得累而无力。她丧气神伤地低头,莫名自嘲一笑,再抬头时,眼底的清泪已收进去。
她努力镇静:“至少也该给我一个理由?”
厌倦她了,不想要她了,有另外的女人了……什么都好,至少得有一个理由。他有能力这样对她,但她不愿不明不白地被丢弃。
司宸轻笑出声,似是乐于见到她这样的转变。他起身,顺势坐在她身畔。
都这样了,还要握起她的手放掌心抚摸着边和她说话。伊一实在不能理解他。
以前是多美好的事,现在各自眼里对方的好都成了扎眼的风景。她不愿意被他这样对待,但她发现自己没有抽开自己的手的力气。她只能任由他握着,然后听他的理由。
“一一,你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说得很平静,平静得让伊一期待而又异常紧张。
“你和祝凡……”他轻轻捏她的手,笑意很冷,“多好的青梅竹马……”
伊一听得惊愣糊涂。
“你们本应该在一起的,不是吗?”
伊一的面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之前他羞辱她和孩子那晚上也拿这事说过,她只觉可笑。
“你是说真的?”她听懂他的意思了,但她不确定他这个样子是真的要和她认真沟通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她也带着几分讽刺反问。
她和祝凡,根本毫无道理。他们结婚两年了,他这时候才莫名其妙跟她说这种话。
“你们有很多美好过去,你曾经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和他一起度过。”
伊一看着司宸,表情很傻。她怀疑他是否脑子出问题。如果他要拿这种理由来解释他对她的冷落,她会认为他的智商降到零下水准。
“你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些。”她直接点明关键。
深知他霸道,本着夫妻之间该坦诚相对,在结婚之前她就把她和祝凡的友谊全无隐瞒跟他说过,为的也是担心他日后莫名乱吃醋。
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啊。伊一觉得乱了,她满腹不解,她一点都不认识这样的司宸。
她大感纳闷,司宸却冷冷地对她说:“我现在在意了,很在意。”
那样阴沉而决绝的口吻!就好像她真的出轨了而使得他作为一个男人和丈夫的自尊都蒙羞!
伊一惊愣,喉咙似被哽住掐住。
他现在在意了!多任性如孩子的话,可她却无法轻视他的严肃坚定。一起生活两年,他那点一旦较真起来则可怕得很的脾性会让大多数人不寒而栗。她虽然不会,但她了解,太过了解。
他丝毫不是跟她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