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钰篇——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请原谅我只有七秒钟的时间将你深记。
有了意识的那一刻,便是全身像是被车来回碾压过一般的疼痛袭来,躺在床上的我就像是被安置在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动弹不得。
所辛推门进来的不是手拿大刀的屠夫,而是手捧药汁胡子花白的老渔夫。
他喂下我中药后,就搬来个椅子坐在床榻前,开始拆换我身上的纱布。
静谧了良久后,我才打破这种局面开口:“你是谁?”待到他视线移过来后,我又问到:“我是谁?”
我的记忆从看到这件简陋的屋子前,是空白一片,像是某个文件被人强制删除了一样。
老渔夫浑浊的双眼里掠过我不曾觉察的诧异后,却是平静接话:“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夜初晨。”
我叫夜初晨,十六岁,是自小随爷爷出海打渔为生的小渔夫,父母遭遇海难逝世,跟爷爷相依为命。
当然,这只是爷爷所复述的,被强行安插在我脑海里的记忆罢了。
爷爷说我这次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在海难中撞上了岩石所致。
合理到我根本找不出破绽的解释即使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哪里。
伤势在半月后得到了好转,我终于可以下地走路。柔软的砂砾在脚下微烫,迎面拂过的海风带着点点腥味。这,就是我生活里十四年的地方吗?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过往匆匆的渔户都熟络地跟我打招呼,他们叫我,夜老家的孙子。夜老就是我爷爷。
我开始有点相信了。
又是一月过去,我的身子终于痊愈,最然偶尔在搬些重物时还是会突然双手无力,但一般的出海打渔毫无问题,于是,我过上了渔夫的生涯。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平浪静得不可思议,虽然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有种说不出的不适应与别扭,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这样不是很好吗?无忧无虑。可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那个以前?我自己也说不清,便懒得再想。
再后来,爷爷突然带来一个女孩,他说她是一个朋友的孙女,名叫林凌,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还说我也与她相识,问我还记不记得她。
那一霎,尘封在脑海中的某个记忆碎片迸裂,好像有什么,快要从脑子里挣脱出来一样,我头痛欲裂。
——你的嘴这么毒,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怎么这么可恶,这样专横霸道?
——既然戒指都已经带上了,你要是敢负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记忆里那人的音容笑貌像是蒙了一层纱幕,每每在我要看得真切之时却又顷刻模糊。
很重要,非常重要。
如此强硬的盘踞在我脑中的那名少女,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一想起你,我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撕扯,血液涓流。
“你没事吧?”温婉的声音在耳廓响起,陌生而又熟悉,却没有记忆中习惯参杂的一抹清冷。
我怔怔地看着她,我很爱她,本该就是。
遇上,我开口:“你的戒指呢?”
记忆中两枚戒指各戴一枚,我中指上有,可她的指上却空无一物。
少女闻言一愣,眼眸中晃过异色,又瞬间诡谲起来,看向我的眼中染上歉意:“对不起初晨,我弄丢了。”
弄…丢了?
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一样,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涌来,我狰狞着脸冲她吼道:“丢?你怎么能弄丢!那对戒指我去定做时文森说过除非是对方变心才能摘下,你是不爱我了吗?!我就知道你对那个司空安念念不忘!”
理智在怒火中已然奔溃,我一把推开她朝门外跑去。我已封闭期自己在说些什么。
午时的烈阳当空,沙子的温度几乎可以在人的脚下烫出水泡,我拼命跑入海中,发泄似的拍打着海面,身后,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呼唤。
“初晨!初晨!”
见鬼的初晨!我是初…初…什么?
脑袋又始隐隐作痛,嗡嗡的鸣声不停作响,依稀的片段在脑中一晃而过,快得让我抓不住痕迹。
“初晨!”不知何时她已来到我的身旁,她似乎在海中跌倒过,全身湿透模样狼狈。
我分不清她脸上滑落的是海水还是眼泪,她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声音托着哭腔一遍一遍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很少为一件事牵动泪腺。
我似乎是见不得她落泪的,心疼无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又习惯性的要却吻她的脸颊安抚。
可就在那个吻就要落下的那刻,一张秀丽至极的脸钻入脑中,满是怨毒的目光令我不寒而栗,好像在控诉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我猛地抽身推开半步,看向少女梨花带泪的模样。这一次,却再也与记忆中的那人对不上号。
我茫然的看着蓝天上的云卷云舒,却看不清那个明明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际的真相。
直到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要冲破层层阻碍,破茧而出。
那日由于爷爷突然生病,原本的打渔改成由我一人前去,而林凌留下来照顾他。
与平常无意,我娴熟地撒网收网,检验收获,却无意间瞥见一艘豪华游轮在不远处的海面停着,而船板上似乎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婚纱的人。
我好奇地把船划得近些,却在看清那人的五官时登时愣住。
她的面容居然和林凌别无二致!
她满脸错愕的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件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抓着扶栏的直接用力,中指上的戒指在广众折射发两,几乎要桌上我的眼。
那一刻,熟悉如海潮铺天盖地涌来。
她突然一跃而下朝我游来,我却做不出一点反应,只静静看着他,仿佛要用尽一生的时光。
突然之间,海面突然掀起巨浪,翻腾汹涌,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船已经被掀翻,我在顷刻被扯入乱流中,在一次又一次地磨中失去意识。
但,我是幸运的。我被冲到了沙滩上,被出门找我的林凌救了回来。
林凌问我,是在哪里的事?
我摇了摇头。我的记忆,出海到被浪潮吞没之间的片段,再一次被挖空了。
林凌叹了口气,似安慰我又似安抚自己般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没有作言,只木然地透过小窗看向外头。
平静的海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美得不可思议,任谁也看不出原先的那副面目狰狞。
而那份爱,那份记忆,可能永远被掩埋在冰冷的海底。无人知晓,无人重提。
或许它会在深海中凝结成美丽的珊瑚,亦如在岁月中凝炼而成的琥珀,成为,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