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何吟兮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好似在她的脑袋里炸开了。
三皇子,天下四公子之一的三皇子兰逸之?
他,竟然是个皇子?
这,才是何吟兮最为关心的一点。
瞧她,都干的什么好事儿啊?
原以为如此低调的一个人,不过就是一个世家公子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皇子,而且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皇子。
她,这下算不算得上是把手摸到老虎屁股上去了?
这关键的一点是,这只老虎会不会就此把她一口给吃了?
即便是个皇子,即便再不受宠,他的地位也是不容置疑的。
皇权,在封建社会,永远都是凌驾于一切的存在。
她,此次,可真的是触了龙的逆鳞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何吟兮心中主意一定,便悄悄地睨了幽兰一眼,然后脚突然一软,当下手捧着肚子,“哎唷哎唷”地叫了起来。
“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幽兰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何吟兮顺势一倒,装作非常难受的样子,眼睛里却是闪过一抹狡黠,幽兰这丫头实在是细心得不行。
就说刚才吧,她一时不察,竟然都不知道她是何时追过来的,又是在一旁呆了多久。
所以,万般无奈,何吟兮只得使出下下策——
“幽兰,我,我可能又要……咳咳,幽兰,快,快扶我到茅厕去。”
兰逸之已经觉得何吟兮是绝对不会对他说出名字的,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和展言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那女子的视野中时,耳畔却传来女子淡淡的却又极为清楚的声音。
“何吟兮,何时的何,低吟浅唱的吟,归去来兮的兮。”
那一刻,他彻底地愣住了。
就连和女子势如水火的展言,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公子!”
“嗯!”兰逸之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听见了,是那个女子的。”
兰逸之了然地点点头。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们都已经离得如此之远了,怎么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而且还如此清楚?”
展言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公子,期待自家这个被誉为天下四公子之一的三皇子能给出答案。
然而,兰逸之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都没有言语。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侍卫。
“公子!”
再一次轻轻催促,沉吟的清俊男人终于开了口,“展言,你可曾记得,你之前把长剑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她是什么态度吗?”
“公子!”
兰逸之这平常的一问,却是把展言吓住了,他以为自家公子是生了他的气,顿时把头一低,一脸悔意,“公子,是属下的错,属下甘愿领罚。”
兰逸之没有言语,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展言,你虽名义上是我的侍卫,我却视你如兄弟。”
他的脸上一片复杂,展言闻言,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公子,展言知道!”
兰逸之苦涩地一笑,“我此生并无太多遗憾,也算得上是心灰意冷了。但咱们不待见的东西,不见得别人就作如此想的。”
兰逸之顿了顿,眼睛看向远处逐渐凋零的腊梅,指尖微微运力,一枝尚算完好的花枝便飞入他的掌中。
“就如这一枝独秀的腊梅,你见它如斯之美,便信手一摘。”兰逸之的手掌摊开,和着清淡芳香的花瓣雨瞬间从指缝中飘然而下,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公子!”
展言的鼻头一酸,忍不住唤道。
“原本我此生已并无太多遗憾,唯有两样东西放不下,其一是关于母妃当年薨逝的事,其二便是她。而如今月氏掌权,父皇落入月氏手中,尚不知如何。虽然父皇对我……”
兰逸之说到这儿,突然戛然而止,深如子夜的眸子望向远方,好半晌,他才将目光收回,只是那眼底的凄凉依然如故。
“此女是丞相府中人,来历不明,我实是不好猜度。”
兰逸之转过头来,看向展言,眼中的深意非常明显,“展言,此时不宜再生事端,你可明白?”
“公子,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冒失了。”
兰逸之的眼眸微眯,突然想起女子指尖上的蓝色火焰,以及刚才女子的“千里传音”,脸色逐渐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展言,那女子并不是一般人物。下次见到她时,切记再休要与她争执。”
“公子何出此言?”
展言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我们离她如此之远,却还能如此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足以证明她的内力实在不凡。还有……”
兰逸之沉吟片刻,脸上也变得疑惑起来,“你可记得当你的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时她可曾有过半分害怕?”
展言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原本也不是愚笨之人,心中略一思索,当下便明白了过来,顿时脸色大变,“公子的意思是……”
“唉!”兰逸之横了他一眼,“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估计你早已被她……”
很明显,当时那女子已经对展言动了杀意。只是,兰逸之疑惑不解的是,女子被她打断之后,竟然脸露悔意。
她若真想杀了展言,大可以在被自己打断之后再次行动的,即便是自己出手阻止,怕是也无济于事的。
可是她后来再没有动手的迹象。不但如此,她似乎还非常懊悔的样子。
她若不想伤及人命,那为何她的眼神如此冰冷如霜?
兰逸之想不通,身为他的贴身侍卫的展言更是一脸疑惑,公子话只说了一半,显而易见,当时那女子是真的想要自己命的,而自己当时竟然丝毫不察,不免有了些后怕,“公子,她怎么可能?怎么会……”
兰逸之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无奈,常年习武的直觉告诉他,那女子的确有那个打算,也的确有那个能力。
而展言此时早已惊得阵脚大乱,“公子,那照这么说,她岂不是月氏的人?咱们……”
兰逸之看着展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早已明了他想说什么,遂低叹一声,“此时下定论尚早。不过,若她真是月氏的人,怕是会成为我们的一大阻碍。”
女子指尖便能运力为火,那是怎样高深的内力才能达到的啊?
不仅仅是展言担忧,兰逸之又何尝不被她吓到了呢?
然而,事实上,他们却是完全高估了何吟兮的武功。
何吟兮到底有没有武功呢?
没有人知道,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刚才所使出来的,不过是玄宗的秘术而已!
不过一点小小的指法,所幻化出来的那一小团火苗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她的“召唤术”并没有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唯今能使出来的,只是最初级的阶段。
若真要在顷刻间将一个大活人烧死,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不过一个花架子而已,吓唬吓唬人罢了,却还真的把天下四公子之一的兰逸之都给吓住了。
然而这也并不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原本她这团不过是只能糊弄人的小火苗,竟然变成了地狱之火。
直到宴席已经开始,何吟兮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那团地狱之火究竟是怎么使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
大殿之中歌舞升平,与她无关;觥筹交错,也与她无关。
头开始炸裂般的疼起来。
何吟兮皱了皱眉,越想刚才的事儿,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的秘术练的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可能就那么一瞬间就提升得如此之快。况且,晴川大陆的灵气稀薄,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她的修炼并不会得到多大的提高。
“地狱之火……地狱之火……”
此时,何吟兮的嘴里除了这几个字,便再无其他。
此次除夕宴,因为她是以月丞相家眷的身份来的,所以她的位置便被安排在月丞相的身后第三排。
再加上她的位置刚好落入一片阴影之中,算得上是非常隐蔽非常低调的地方了。
她相信自己一无姿色,二无长处,最关键的是对这夜宴并无兴致。
所以,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地送入喉中,也不知是她的酒意上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头愈发疼痛起来。
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她都来不及看清。
然而,待她迷糊着睁开眼眸时,双眸竟然早已湿润。
她“咦”了一声,暗叹自己竟然便这般睡着了。
抬头环视了一下,兰国的权贵们依旧饮得酣畅淋漓,月皇后高高坐于大殿的宝座上,太子兰陵旭已然醉意朦胧。
“姑娘,姑娘!”
幽兰不知从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跟前,小声地唤道。
何吟兮点了点头。
“姑娘,时候到了。”
何吟兮急忙站起来,跟在她的身后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少个廊柱,曲曲折折地绕来绕去,原本就有些酒意的何吟兮被这一绕,更加头晕眼花,一时不小心,脚底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
只可惜身子的主人因为一时头晕,竟然忘了反应。
等她已然落在一物之上时,她还用手揉着眼睛,丝毫不觉得自己已成“跌倒”之势。
清俊男人一脸茫然地看着怀里的人儿。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和她撞见了。
对,是“撞见”,而不是遇见。
第一次,女子因为窥见太子的“好事”,惊慌之中跌到他的腿上,还在他的面前“惊雷阵阵”。
第二次,虽没有跌倒,可也算得上是惊心动魄的。因为这一次,他的贴身侍卫差一点儿就丢了性命。
而这一次……
女子带给他的震撼,着实不小啊!
眼前这个女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跌倒在他的怀中,还在醉意朦胧地喊着:“幽兰,幽兰,快来拉我一把啊!”
幽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听得何吟兮唤她,立即朝兰逸之跪倒,“三皇子!”
“嗯!”兰逸之脸色晦暗不明地点了点头,摆一摆手,示意她起来。
“这,便是月丞相引荐的大夫?”
兰逸之一脸疑惑地问她,很显然是不相信。
“回三皇子的话,”幽兰伸手把何吟兮拉了起来,“她的确就是老爷请来的女大夫?”
“她?她会吗?她这副样子,即便是会,又怎么给皇……”
幽兰刚一说完,一旁的展言便低呼了起来。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兰逸之瞪了一眼,他的话也便吞入腹中。
“既是月丞相请来的,那咱们便姑且一试。”
可以说,与何吟兮的三次相遇,带给兰逸之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一次比一次强烈。
原本以为月丞相给父皇请来的即便不是什么不出世的隐士高人,至少也算得上是上了一把年纪的老大夫。
没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女子,竟然是个精通歧黄之术的高人?
这,怎能不让他感到震惊呢?
想想自己之前还一直误以为她有可能是月氏的人,兰逸之便觉得自惭形秽。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枉他自诩有一身本事,今日可算是真的看走了眼。
兰逸之一直静静地看着女子小心翼翼地一针一针地扎在皇帝的身上,脸上的表情真可谓是变幻莫测。
抬眼看看展言,此时那木讷的侍卫竟然嘴巴张得老大,同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相信今晚一定不止他一个人会失眠了。
也不知女子行针行了多久,直到兰逸之盯得眼睛都有些生疼了,女子才终于站起身子来,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唉!总算是把这第一遍针行完了。好困好困!”
何吟兮甩了甩酸疼的手臂,一抬头,便看见三皇子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不免有些疑惑,“你,你盯着我干嘛?”
女子一开口,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有一丝行针时娴静美好的气质。
兰逸之不由一愣,适才反应了过来,尴尬地一笑,“姑娘见笑了。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在下只是担心姑娘累坏了身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何吟兮便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眼里是满满的不可信。
“你……担心我?”
见鬼了吧?谁会相信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会担心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体?
不过,管他是怎么想的呢?反正她不在乎,她感到奇怪的只是宫中不是有很多太医吗?为何皇帝病重不让太医看,反而让她这样一个“江湖郎中”来看病呢?
虽然心有疑虑,何吟兮却也知道宫廷之事多诡讳,不该她过问的东西她坚决不去问。
兰逸之把她的狐疑尽收眼底,暗道好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不由对她多了一分赞赏。
女子的容貌并不算美,只能说是清秀而已!可兰逸之总觉得女子的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这股吸引力让他很想靠近她,希望多了解她。
兰逸之张了张口,原本打算说些什么的,刚要开口,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公子,公子!”
展言急急地冲进屋子,“公子,不好了。皇后已经离席,尚不知去处!公子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兰逸之闻言,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几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便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一般。
换做是普通人,当然不会发现这一细微的动作。
可偏偏何吟兮并不能算是普通人。
所以好巧不巧的是,兰逸之的这一极其细微的动作刚好落入何吟兮的眼里。
她小声地“咦”了一声,却是并不多话,只是她的眸子时而扫过兰逸之的双腿。
“姑娘!”兰逸之脸色平静地看着她,“此次多谢姑娘对父皇的救命之恩。原本在下应当对姑娘重谢的,但此时时机不对,姑娘便暂且先行离去,改日逸之定当亲自登门拜谢!”
“三皇子言重了!民女是什么身份,怎好让三皇子屈尊降价呢?再说,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分,即便是贵为天子,在民女的眼中也照样是病人而已!”
何吟兮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当场便拒绝了三皇子如此隆重的酬谢。
当然,三皇子若是真要谢她,不妨给予她一些钱财好了。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面上她又怎好开口呢?
所以,至始至终她只能尴尬地笑着,心道希望三皇子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眼看着一旁那侍卫已然心急如焚的模样,何吟兮才随着幽兰匆匆离去。
轮椅上的清俊男人看着她终于消失在回廊处,不由轻轻叹息一声,蓦地从轮椅上一跃而起。
也许是坐了太久,他的双腿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看得一旁的展言心惊不已。
“公子……”
展言才刚说了两个字,想要上前扶男人的手刚刚伸到一半,便被男人冷然的声音打断。
“快走!”
展言心中一个激灵,一抬头,早已不见了自家公子的身影,这才抓起地上的轮椅,纵身一跃,瞬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两人的身形刚一消失,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几个矫捷的身影便从殿外闪身而入。
伴随着几道身影而来的,是一个身着大红衣袍的女人。
几道身影迅速地在大殿周围巡查完毕,才又回到红袍女子的跟前,其中一人低头道:“禀主子,属下等人已经四处查看了一番,并无半点儿嫌疑。”
“嗯!”红袍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径直地朝大殿之后的寝房走去。
龙榻上的男人依旧紧闭着双眼,睡得极其安详。
红袍女人来到榻前,猛地伸出手来,一把将男人身上的被子掀开,露出男人瘦骨嶙峋的身子。
女人闭了闭眼,略一思索,重又把被子给男人盖好。而后手掌缓缓朝上移动,突然贴于男人的额头,轻轻地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