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浣纱见沈沐秋突然站着不动，目光惆怅黯然。
沈沐秋微微敛目，不让浣纱看到自己眸中神色，继续朝前走去，说道：“我已是凤王府的王妃，怎有回娘家过除夕的理儿。何况凤家还有长亭，凤王府并非无人。”
虽是语气平淡的说着，但其中无可奈何的悲伤浣纱是听得出来的，她暗怪自己多嘴，只应道：“是奴婢考虑不周，小姐莫怪。”
沈沐秋也未再说什么，已经走到长廊尽头，下了长廊，拐进拱门就是自己的院子。一进门就看见英儿抱着长亭在房中来回走着。
“长亭何时醒的？”沈沐秋漫不经心的询问了一句，声音略略沙哑，伸手抱过长亭。
长亭已经开始认人，到底是母子，一见沈沐秋，小脸上立刻浮现甜甜笑意，小嘴咧着咯咯笑着。
“小王爷刚醒，奴婢怕小公子这会儿也要醒了，所以不敢离开，只好抱着小王爷在此等着小姐过来。”英儿等着长亭安全到了沈沐秋手中时她才松开手，自己侧过身子，让沈沐秋坐下。
鞭炮阵阵，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远处漆黑的夜空因着七彩焰火变得明亮炫目，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
今年除夕白墨未得特许回帝都，舟儿跟着浣纱英儿守岁，长亭还小，到了时辰自动就睡了。沈沐秋让她们热闹，自己则陪着长亭回房。
自长孙燕进宫后，长孙锦便极少不在帝都。可现如今，他有妻有女，又是除夕这样的日子，他却不在。
一旁的慕容羽一直逗弄着这个尚在襁褓的表妹，粉嘟嘟的小娃，好像有睡不完的觉似的。
“好了，你将瑾玥照顾好，待二弟回京，他看了自然高兴，其他的就不必想了。你们已是夫妻，又有了孩儿，还能生出什么变故来？”
长孙燕早早的就散了群臣，到内殿来陪着慕容羽和阮知杏母女。自打长孙锦去平乱，阮知杏整日恍恍惚惚，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大多时候也是由奶娘照顾着。虽说是除夕，可阮知杏脸上也不见多少笑意，有些心不在焉地拍着怀中的瑾玥。长孙燕见她如此，只能劝上几句。
“太后娘娘，知杏并非担心这些，只是暴民肆虐，皆是亡命之徒，知杏担心国舅爷安危。国舅爷从未给知杏写书信报平安，太后娘娘可曾收到过国舅爷的书信？”阮知杏缓缓地说着，脸色并不好，声音里也能听出一丝悲哀来。
长孙燕伸手逗弄着瑾玥，小脸肉嘟嘟的，和长孙锦竟像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十分可爱。何况有她这个姑母的模样在，瑾玥长大后也必定是个美人。
她淡淡说道：“二弟每隔几日便要给哀家写奏折汇报平乱情况，倒不是刻意报平安。你也不必多心，再过些时日也该回来了，到时哀家让他在府中好好陪陪你们母女。”
阮知杏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夫妻团圆，父女相聚，何苦要皇家下旨成全？
一行人到了沈府，凤王府下人将带来的东西送进府便离开了。沈沐秋吩咐了凤总管照顾王府上下，她们要在沈府待上些时日。
沈家上下一见沈沐秋，自是高兴的，可那笑容中的怜惜，沈沐秋只能选择忽视。自她生下长亭便没有回过沈府，一来是不想离开凤王府，二来就是不想看见沈府众人为她担心，心疼她如今境遇。
霍仪让浣纱和英儿照顾着长亭和舟儿，她带着沈沐秋到了房中。掩上门，霍仪一转身面对沈沐秋时眼泪便落了下来。
“娘，您怎么了？大过年的，一见秋儿便哭？”沈沐秋搀扶着霍仪走到桌边坐下，她何尝不知道娘亲是心疼她如今孤儿寡母的处境。
霍仪拉着沈沐秋的手，缓缓搓着，心疼道：“怎么这般不小心？如今有了孩子，孤儿寡母，可怎么是好啊？”说着说着泪又下来了，她抬头盯着沈沐秋，低声询问道：“除夕前去请过太王妃么？可回府了？”
沈沐秋伸手替霍仪擦去脸上的泪，红着双眸摇了摇头，“太王妃拒不相见，她心中怨怪我，怪我这样轻率有了长亭，害的无疾命殒黄泉。”
“怎么能全怪你？”霍仪提高了声量，是为自己女儿不值，“凤家男子什么样的状况，凤王爷不知道吗？也是他自己隐瞒了你，害的你伤心欲绝。太王妃一直住在庵堂，又让外人如何议论你啊？”
沈沐秋垂下眉眼，从霍仪手中抽出另一只手拭去自己脸颊上的泪，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缓缓说道：“如今秋儿哪还顾及到旁人如何议论？只盼着长亭和舟儿好好长大，不要让凤家后人再受此折磨。”她抬眸看向霍仪，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娘，那个人…会用毒吗？他可曾同您提过师承何处？”
霍仪本不知沈沐秋口中“那个人”是谁，一见她犹豫神情便了然于心。霍仪低下眉目，思绪万千，虽不知沐秋为何突然问起，但还是自言自语般呢喃道：“正因他会用毒却依旧被毒所害才觉得造化弄人，娘也只是听他提过一次师门，只记得他师祖是背叛师门另立门户的，其他的不知是他未曾提过，还是时日久了娘亲忘了。”
霍仪的说法同凤无疾当初告诉她的相差无几，即便凤无疾有心骗她，也不会从那时便算到长亭的意外到来。
她始终不信，不信凤无疾会这样就死了。这些日子她曾有意无意套丁一的话，可丁一从未松过口。若子生父亡是毒而非诅咒，那必定是有解毒之法的，或许沐之枫真的知道些什么。
“怎么了？”霍仪见沈沐秋神色不对，似乎在深思什么，不由得又担心起来，怕她想歪了去。
沈沐秋回了神，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无事，秋儿只是随意问问，想起当初无疾同秋儿说的一些事。好了，娘，我们去大厅吧，长亭和舟儿如今是离不开女儿片刻了。”
霍仪没有追问，抚了抚沈沐秋脸颊，尽力呈现出平静神色，“娘亲带你去洗洗脸，别让他们瞧出咱们哭过。”
厅内，颜培朝将长亭抱在怀中逗弄着，这孩子眉眼像极了沈沐秋，十分讨人喜欢。长亭倒也不认生，颜培朝一逗他，他就咯咯地笑着。
舟儿躲在沈正行怀中吃着糕点，昂着头，朝沈正行举起手中糕点，问道：“外祖父，这个没有外面的好吃。”
“舟儿，又挑嘴了是不是？”
沈正行还未明白舟儿的意思呢，就听外面传来沈沐秋的声音，那声音已然听不出一丝忧伤，只有满满的宠溺。
“娘。”舟儿丢掉糕点，连忙朝沈沐秋跑去，一下撞了个满怀。
“慢些，上次雪地里摔着不疼，想扎扎实实摔疼了才长记性？”沈沐秋从怀里拉出舟儿，替他擦去嘴角的糕点屑子。
舟儿满不在乎的又投到沈沐秋怀里，他伸手指了指咯咯笑着的长亭，“娘，弟弟有舅舅，娘带舟儿去吃糕点好不好？”
“舟儿，这里不是有糕点吗？”沈正行拿起另一样糕点，走到舟儿身前，弯下身子，将糕点递到舟儿身前。
沈沐秋朝沈正行笑着摇了摇头，又瞥了眼怀里的舟儿，“他嘴挑得很，往日里他要吃糕点都是即时差下人去饮香茶楼买的。等他们午睡醒来，我带着舟儿去集市走走，除夕刚过，正是热闹的时候。”
沈正行了然地点点头，摸了摸舟儿的头，将糕点放回桌上盘中。
“王妃待这孩子倒真是好，外人见了哪看得出不是亲生母子呢？”原本只看着颜培朝的的沐衫云忽然走了过来，她一身粉色短衫长裙，双颊略施粉黛，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柔美。
在沐衫云说了前半句时，沈沐秋便已不动声色地捂上了舟儿双耳。虽说她只是舟儿义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可舟儿年岁虽不大，却已经历过几次生死离别，她不想刻意提到她不是舟儿娘亲。孩子虽小，却是什么都懂。
“云姑娘，舟儿年岁虽小，心思却敏感细腻，强调身份的话别刻意提了，我怕他会记在心里。”沈沐秋轻轻浅浅的笑着，说完话才松开捂住舟儿的手。也是舟儿觉得别扭，一直想要挣开。
沐衫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沈沐秋，她比自己小上好几岁，年纪轻轻便已失去夫君，如今还替别人照顾年幼孩儿，说话做事也是样样顾虑周全。沐衫云又看了专心逗弄长亭的颜培朝，倒是有几分明白他为何对这个已为人母的女子念念不忘了。
“王妃是心细之人，云衫自愧不如。”沐衫云福了福身子，“日后凤王妃有何需要云衫的地方，王妃尽管开口，你一人照顾两个孩子，也确实辛苦。”
沈沐秋也弯身回礼，笑着说：“云姑娘突然提了，沐秋还真有一事相求，原本想同大哥说的，既然云姑娘提了，那沐秋暂时就不必劳烦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