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灵音苦笑道:“这封信来得真是时候。”
汪巧儿自然也看到了信的内容，小声问道:“太子妃要去吗？”
顿了一会儿，顾知灵音如蚊子般的声音飘出来:“备车，现在就去。”
没想到顾知灵音一只脚才踏出太子妃的门槛，看守侍卫的两只强壮手臂便将他的前路拦住了。原来是元钦给他们下的命令，顾知灵音在他回来之前不能出府一步。
这守卫跟了元钦好几年，只会听元钦一个人的命令，就算当今皇上来了也去不了任何作用，所以顾知灵音拿他们脑袋相威胁也没出了太子府，无奈只能先回去想办法了！
汪巧儿说刚好太子府老妈子要带着几个宫女出去采买，找来一套宫女衣服给顾知灵音换上后就让她混入其中出了太子府。
看着简装素颜已经走远的顾知灵音，汪巧儿盯着她惋惜地叹道:“去了就别再回来了！一个不清白的女人，你已经配不上太子。”
顾知灵音的衣服里，汪巧儿给放了不少银票，花销不是太奢侈的话，完全够她下辈子的用了。
采买的老妈子是顾知府后厨大管事的媳妇，身份低微，平常根本没有机会见顾知灵音的模样，这次身为太子妃大宫女的汪巧儿找他帮忙带个人出去，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只要能攀上汪巧儿这个高枝，哪里得管这个长得漂亮的小宫女是谁。
老妈子打发其它小宫女去集市采买，依照汪巧儿的吩咐亲自把顾知灵音带到濮阳河畔，直到看见一个身着显贵的公子在河畔微笑朝顾知灵音笑着，她才知趣地道:“地方已经到了，姑娘走好，老婆子就先走了。”
与天一色的濮阳河一眼望不到尽头，十里开外除了顾知灵音和宇文毓见不着任何人影，河畔长了许多草，碧绿非常，草丛间开着不知名的蓝色袖珍小花，高空中艳阳与之一相称，虽及不上绝伦景色，却也是人间仙境。
顾知灵音简装淡颜，清灵出水，风吹起长发飘逸，简直好一个芙蓉静女。宇文毓着绸缎常装，消了些权势之气，却怎么也盖不住他眼神里的霸道气息，他启动薄唇:“好久不见。”
不知情的人看了，肯定会以为这是哪家小姐公子偷偷来此相会，正要小别胜新婚，耳鬓厮磨呢！
顾知灵音想笑，却笑不出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慢慢走近宇文毓，用倦怠的狐狸眼望着他道:“找我何事。”
宇文毓却笑了，收住一点嘴角向上弯曲的幅度:“你不是也在找我吗？”顿了会又道:“找你肚子孩子的父亲。”
顾知灵音感觉身体的力量突然被抽走，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眼睛充斥着怒气，声嘶力竭的朝宇文毓大喊:“你胡说，胡说，孩子怎么是你的？不可能……”
宇文毓温柔地扶住她即将瘫软在地的身子，将她紧紧楼进怀里，不管顾知灵音怎么捶打就是不将她放开。“灵音，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一会一生一世待你好的。”
顾知灵音没力气了，打也打了，锤也锤了，掐也掐了，宇文毓的双手还是将她紧紧固定住，男人的力气和女人的差别真不是一点半点。“宇文毓，别以为你说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是失忆了，但是不傻。”
宇文毓腾出一只手捏住顾知灵音的下巴和他脸对着脸，愤怒地看着怀里这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女人:“你左腰尾处有一颗红痣，我说得对吗？”
顾知灵音惊讶中带着绝望，眼神里愤怒更加:“你……怎么知道？”
鱼儿终于要上钩了，宇文毓得意道:“如果我和你没发生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你那隐秘地方的标记？所以你要接受这个事实，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顾知灵音彻底瘫软在地:“不，不，不，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和你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在一起过，不可能……”
地上大大小小的碎石很多，宇文毓怕伤着她，便伸手想要把她扶起。顾知灵音却觉得一双魔抓正慢慢靠近自己，要把自己生吞活剥掉，然后一点渣都给不剩:“不，你别过来。”顾知灵音大喊着，猛地站起来指着宇文毓道:“你给我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走啊……”
顾知灵音满脸泪痕，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不停歇地往底下掉，宇文毓有些后悔，原来妖媚的狐狸眼流着眼睛竟然那么让人心疼。他靠近想安慰她:“灵音，跟我走吧，我会待你好的。”
顾知灵音撸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将眼眶里的也狠狠擦拭干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懦弱，却还是像极了一头死活要钻牛角尖的绵羊:“你不走是吧？我走。”
她拒绝转身，离开这里，离开宇文毓，离开这个噩梦。脚刚踏出三四步，后脑一疼便浑身无力地倒下去，看了最后一眼抱着她的宇文毓，顾知灵音双眼便不听使唤地合上，静静地睡了过去。
“既然老天让你失忆了，那便由不得你。”说罢，宇文毓把顾知灵音抱进不远处一辆马车里。
将顾知灵音放平整，宇文毓对着马车外道:“皇后那里进行得怎么样了？”
马车外一个冰冷的声音答道:“回主子，皇后身边的潜伏已经成功向皇后灌输了了您想要的东西，现在按照你的指示将皇后引到濮阳街的一家客栈，只欠东风了。”
宇文毓邪恶一笑:“好，按计划行事。去濮阳街。”
马车极速行驶着，没多久就到了濮阳街，这条街名由住着众多濮阳人而得名，店面大多数也是濮阳人所开，比如这家合欢客栈。
抱着个昏迷的女人大摇大摆走进去必定惹来闲话，宇文毓便由马夫带着从后门进去，掌柜认得宇文毓，一看他来了便恭恭敬敬殷勤地上前问道:“公子来了？小人已经等候多时。”
宇文毓抬头望向客栈二楼处道:“贵人可还在？”
掌柜点头哈腰答道:“在在在，房间已经为公子备好，公子进去天字二号房就是。贵人在天字一号房。”
“做得好，下去领赏吧！”说完快步抱着怀里的可人儿往客栈二楼走去。
顾知灵音还睡得很沉，对外界任何动静都毫无感知，看样子正常醒来得两三个时辰以后了，宇文毓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天字二号房和天字一号房只有一墙之隔，隔壁说的话宇文毓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娘娘，如今斯丽公主愿意与太子联姻，那太子将来继位等于如虎添翼，还怕扳倒不了宇文泰吗？”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一个年纪约四五十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可元钦就是喜欢那个顾知灵音，好几次让他纳妾他都不愿意，说什么已经答应了顾知灵音一生一世一双人，总是以七尺男儿不能失信搪塞本宫。本宫能怎么办？”
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又道:“娘娘可以去劝说太子妃，太子妃出生书香世家，肯定知道皇家开枝散叶的重要性，要是她出面劝说太子娶斯丽公主，肯定能成，到时候让太子妃退居副位就好，既能全了太子的心思，也能让吐谷浑和太子成功联姻。”
皇后开心笑道:“对，这个办法可以试试。吩咐下去，启程去太子府。”
宇文毓知道时机到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凑到顾知灵音鼻子边，见沉睡的美人眼皮下有些动静，便迅速躲到床后面静观其变。
顾知灵音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还躺在床上，吓得立即检查衣服是否穿完整，随后才放松吐了一口气。房间空空荡荡，扫视一番后确定这房间没有第二个人。
天字一号房开门的“吱吖”声传来，天字二号房开门的“吱吖”声也同时响起。一老一少，一长一小的女人不约而同注视着对方，一个是吃惊，一个是欣喜中带着吃惊。
堂堂太子妃怎么穿了件宫女的衣服？皇后不满得皱眉。
顾知灵音回过神来，屈身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没外人那么多礼数干什么，都是一家人。”皇后转身再次走进太子一号房，丢下一句话给顾知灵音:“进来吧，正好有些事与你商量。”倒免了她去太子府一趟。
随皇后而来的所有宫女关好房门，通通规规矩矩站在房门外。顾知灵音见着阵仗，预料到皇后可能有什么事要说:“母后有什么药和儿臣商量？”
皇后开门见山道:“元钦和斯丽公主的婚事。”见顾知灵音有些暗伤，但没有反对便继续道:“斯丽公主前阵子和元钦去赈灾，救了几千流民，与恩于情都是要报答的，众人皆知她心许元钦，若是能促成两人的联姻，既报了恩情又能使两国免于战乱。但是元钦你也知道，固守对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怎么也不肯娶斯丽公主。我相信你去劝说的话，他一定会同意的。”
顾知灵音苦笑，是啊，元钦若是娶了斯丽公主，以后必定一帆风顺，扳倒宇文泰指日可待，而她，说好听了是个书香世家的嫡女，说不好听就是灭门孤女。
可能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个拖累元钦的拖油瓶。而如今她这个拖油瓶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自己这样的残花败柳，怎么配得上完美无缺的元钦。
放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母后，儿臣虽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子，但您也同为女人，应该知道把自己丈夫往别的女人往床上推是怎样的心情，儿臣自愧不如母后大度。”
皇后立即冷下脸:“看来你是不同意了？”
眼角泪珠不住往外奔涌，狠了心狠道:“儿臣不会劝说元钦娶斯丽公主，但是儿臣从今天起彻底消失在元钦面前，如果儿臣不在了，他也就会娶了斯丽公主。”
皇后转愤怒为担忧，虽然这儿媳妇不讨她喜欢，但顾知灵音对她向来恭恭敬敬，儿媳妇的礼数从来都没有任何缺失，对元钦更是百般照顾，如果不是娶斯丽公主有利于元氏皇朝的巩固，顾知灵音或许就是她一辈子的儿媳妇。
本想让她转为侧妃，以后元钦登上皇位再封她当个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不算亏待了她，如今却说要离开，她一个女人离开了夫家能去哪里呢？
其实顾知灵音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元钦能去哪里，顾知府是万万不能回的，可天大地大，她的容身之所又在哪儿？
她已经没脸再见元钦，皇后一番劝说自然落了空，无奈，只能让宫女给她准备一些盘缠，送她到北方住一段时间，等她想通了再将她接回来。
回来？回不来了。
她失踪了，按照元钦的性子一定会将长安翻个底朝天，如果查到皇后和自己的失踪有关，皇后又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嘴一松把自己的行踪说了出来，那她岂不是又要面对元钦！
那自己怎么解释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解释她和宇文毓到底是这样的关系？
皇后让宫女给顾知灵音准备了马车，衣物，盘缠，等要上路的时候，顾知灵音却没了踪影。
皇后摇摇头叹道:“真的死心塌地要离开元钦了吗？”
顾知灵音从客栈后门悄悄走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一条小巷子，十一以来从未独自出过门，顿时有些害怕心慌，太阳斜挂在蓝空，长长只有够两人走的巷子感觉像是黄泉路一样，一点温度都没有。
不知怎的，走了许久巷子里没有一个过路人，显得更加恐怖，顾知灵音小跑着往前奔走，虽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但也只能往前跑。
往后是火海，停住是折磨，她别无选择。
快落日的时候，她终于走到尽头，晚霞高高挂在山的那边，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天与云与山与水，共成一色，美哉美哉。
可惜顾知灵音没什么心情欣赏，只是绝望地叹道:“濮阳河畔，居然又来了。”
杀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的，留下这个孩子，对元钦太残忍，以后孩子不堪的人生也会让他受到世间的闲言碎语。或许，自己这个源头消失了，一切都会回到原地了。
最后望一次天，河，大地，想一想元钦，三哥，兰如……
顾知灵音走到河边，欣慰地笑着，濮阳河是见不到底的深，应该死得不会太痛苦吧！
顾知灵音一只脚在水面上踩了踩，水渗透进鞋子，很冰，冰到骨子里。
“太子妃，不要做傻事啊！快退回来。”后面赶过来找顾知灵音的几个宫女劝道。
应是母后派过来的吗？其实没必要了！
夕阳洒在顾知灵音的容颜上，微分吹起丝丝乌发，对岸边的几个宫女温和一笑，竟如此惊世绝伦，玉环一笑也不过如此，河浪悠悠，为此咆哮。
“不要啊……太子妃……”
随着宫女们的尖呼声，河面响起一阵惊涛骇浪，顾知灵音将永远沉睡海底，似乎应了那句话，红颜薄命。
很远的地方，宇文毓跪在随石地上喘着气，眼眶留着眼泪，心似乎在受着刀山火海般的酷刑，感觉下一刻就会死去。
原来，这才是真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