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点的时候，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有几个男生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班长，咱们去唱歌吧。”有人喊道。
“去唱歌！去KTV，今天晚上咱们通宵，谁都不许回家！”周骁阳说。
一个班的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饭馆大门，又朝KTV走去，今晚，整个城市都是这些孩子的。
周骁阳拉着许暮走在最后，“你看！”周骁阳指了指前面一个喝醉的男生，他正扶着路边的树狂吐呢，“哈哈！”周骁阳笑着，他今天很开心。
“你们也喝的太多了。”许暮说。
“许暮，刚刚……你不会怪我吧？”周骁阳小心翼翼的问。
“什么？”
“就……交杯酒的事。”
“没事，是我自己要喝的。”许暮抬头看着周骁阳。周骁阳觉得许暮真好看，粉粉的笑脸，橘色的路灯照下来，许暮像星星一样熠熠发光。周骁阳不自主的低下头想吻许暮的额头，许暮吓了一跳，慌忙的低下头。周骁阳别过头去不再勉强。
“班长，是这吗？”有同学在前面喊周骁阳。
“对，就这！”周骁阳说，拉着许暮快走了几步，刚刚许暮的拒绝，让他醒了些酒。
一群人在KTV里玩脱了型，唱歌的，跳舞的，乱喊乱叫的。许暮走进去的时候桌上已经又摆了二十瓶啤酒了。几个男生在猜拳。陆妙蕊坐在角落里，冲许暮招招手说：“许暮，来这里！”
许暮走过去，坐在陆妙蕊旁边。她知道陆妙蕊要问她些什么，可是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刚好这时候有人说：“我们文艺委员是不是得唱一首歌啊！”
“是班长夫人才对！”
大家起哄，许暮去点歌，唱了一首《隐形的翅膀》，声音很好听，像绒绒的丝绵，可是在林溯听起来却像一根根的银针，划过他的心。他起身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见周骁阳正站在门口抽烟，林溯有些愕然，变洗手边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周骁阳倚着墙，吐出一个烟圈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林溯没说话，关了水龙头准备走。
“林溯。”周骁阳把烟头捻灭，叫了林溯一声。
林溯转过身，看着他，突然觉得好像从来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你不问问许暮跟我是怎么回事？”周骁阳说，虽然感觉是随口一问，林溯却觉得像是举了一把沙子洒向自己，扬起了一阵灰。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林溯说，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冷漠。
周骁阳苦笑了一下说：“许暮就是喜欢你这副德行。”
林溯抬头看了一眼周骁阳，站着没说话。
“当初那张贴在布告栏里的纸，是我写的。”周骁阳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但当初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林溯身体震了一下。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个问题总会时不时的冒出来一下，每一个臆想的答案都会带来要么懊悔、要么痛苦、要么自责的情绪。
“为什么？”林溯问，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喜欢许暮。”周骁阳说，像宣誓一样，“从我第一次看见许暮，我就喜欢她。”
沉默，隔在两个男生之间，逐渐结成了一堵墙。
“高一军训，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就喜欢她。后来我就特后悔，如果当初她晕倒，是我抱住她的，是不是她就会喜欢我了？”周骁阳这个问题不是问林溯，也不是问自己，也许很多次他想问许暮，但是终究没有问出口。不可逆转，多说无益，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她喜欢你，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一种……感激之心，我想我可以等，高中三年，我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她会发现我对她的感情。可是慢慢我发现，她是喜欢你，不是感激，就是喜欢。我也想过干脆成全你们得了，真的，你是我朋友，她那么喜欢你，就让你们在一起吧，可是我做不到，她一冲我笑，我看见她的眼睛，我就觉得我不能放弃，我放弃不了。
陆妙蕊那个笨蛋还一直撮合你们，我表面嘻嘻哈哈的，心里真他妈难受。
就是贴布告的前一天，我上体育课的时候边打篮球边找许暮，球打得心不在焉的，一直找不到许暮，我心慌。回到教室就看到你俩在一起，有说有笑，我觉得我当时心里难受得都喘不上气了，胸闷的厉害。
那天晚上我就想，我得做点什么，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在一起，我受不了。跟你这么多年的同学，我太了解你了，只要你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就必然会选择逃离。我抱着这个想法，写了那张纸，陆妙蕊不经意告诉过我纸鹤和杯子的事情，为了以假乱真，我全都用上了。“周骁阳的话倾斜而出，林溯有些站不稳。
“可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伤害许暮，也没想过你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我只是想挑拨你们，不让你们在一起。那天许暮离家出走找不到人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就是这么想的，当时她妈扇你那巴掌，其实应该我来接着。”
醉意周骁阳有些头晕，他站直了一下，随即还是半坐在洗手台上。
“许暮转学，是我造成的，可是你也逃脱不了责任。那时候我常常放学以后跑到她的学校门口等她，不敢露面，就远远的看着她。她永远都低着头，一个人，若有所思的样子。高三转学对于一个学生意味着什么？从R中转出去对于许暮来说意味着什么？新的学校和班级该怎么接纳她？那段时间我满脑子都是这些，我特别自责，也特别恨你。
后来我就假装路过，假装偶遇，许暮不傻。第四次的时候她就问我，她说：‘周骁阳，你是不是喜欢我？’我不敢承认，怕她害怕会躲着我，结果她说；‘你要是喜欢我，咱俩就在一起吧。’其实我心里明白，她是太孤单了，巨大的压力让她想要有个依靠，她并不喜欢我，可我喜欢她，喜欢到骨子里去了。
从那天起，我就总是模仿你，你不爱说话，我也变得话少，我仔细观察着你，你的一举一动，我在模仿你，希望许暮可以喜欢。我一方面恨你，一方面却努力的去变成你，我觉得自己都要人分裂了。可是为了许暮，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许暮在新的学校成绩下滑的厉害，她常常半夜给我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高考第一天，她又给我打了电话，说自己考砸了，看试卷的时候脑袋发懵，什么都想不出来，最后手都抖了，她说；‘周骁阳，我得复读了，我今天看到题我就知道，我什么都考不上了。’她哭得时候，我觉得那些眼泪通通流到了我心里，冰寒彻骨，多以第二天考理综，最后两页我连看都没看，我得陪着她，我想陪着她。
一直以来，她以为掐了我很多，其实，是我欠她的。”
周骁阳眼里有泪水，笑了笑没有流出来，他说：“林溯，我欠许暮的，我会永远陪着她，接受一切。我也欠你的，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林溯回到包厢取东西，他低头拿书包的时候觉得许暮的眼神烤的他的脊背火辣辣的，可他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那双眼睛里会藏着什么呢？泪水？冷漠？笑意亦或是空洞？每一种都让林溯害怕，他像一个罪犯一样逃离案发现场。
六月的晚上空气里还留存着白天的热气，可林溯觉得有点冷，胸口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努力的咽了咽口水，希望可以冲破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林溯沿着路一直走，路边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惨白一片。他脑袋很晕，刚刚喝的酒在胃里翻江倒海，除了酒，胃里什么都没有。刚刚大家都在为周骁阳和许暮欢呼，为陈远和张曼曼欢呼，谁也没有注意到，林溯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周骁阳的话钻进林溯的脑袋里，却怎么也钻不出来，嗡嗡的响着。林溯想起周骁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停的告诉自己，他有多么喜欢许暮，为了这种喜欢愿意把命都搭进去。
认识六年的周骁阳，今晚却换了张脸，或许他本来就是这张脸。初中的时候周骁阳总是傻乎乎的大笑，给人感觉没心没肺的。那次林溯被外校的学生打，在家休息了很久，休息过后上学第一天，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曾经扬言喜欢自己的那个女生在跟班里其他人说：“林溯不知道今天来不来，那天被打得好惨呢。”
一个男生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女孩笑了笑说：“我也没有那么大本事，只是林溯总是缠着我不放，当然就有人看不过去了。”
“打他才好呢，我就烦他那样，好像别人都对不起他似的。”
接着就是一片笑声，在林溯听起来如此刺耳。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你缠着林溯不放啊。”是周骁阳。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那个女孩急了。
“你不是这样跟五班的人说的吗？说你喜欢林溯，没他就活不了什么什么的。”周骁阳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我才没有！就是林溯缠着我不放的！”女孩争辩道。
“可以对质啊，找五班的人来对质！”周骁阳步步紧逼。
女孩不再说话。
“你就是嫉妒人家学习好，而且不喜欢你！”周骁阳嬉笑的说。
那天林溯在门外听着，知道又有同学到了才一起进去。那一刻起，林溯就把周骁阳当成是朋友了。
然而那些都已经过去，现在的周骁阳个子长高了，慢慢懂得要对女生谦让，下巴上的青色胡渣和越发有棱角的脸庞宣告他已经长大了，这样变化就发生在每一个日升月华，每一次寒暑交。林溯没有发觉，周骁阳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正义感爆棚，用小聪明帮他拜托困境、为他打抱不平的小男孩了，而自己呢？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林溯了。成长就是这么残忍，过程中不停的发酵，知道你突然发现，我们都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