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烟灰缸已经被烟蒂填满。
收音机里放着不知哪部电影的原声大碟，陈阁趴在床上草草画着关系图。
刘豫州伯伯应该是知道她在查林奕的案子，意思很明确，他可以允许她查，是作为伯父的好心；但是父亲那边的意思陈阁也能猜到，他不希望她知道案件的真相，这是作为父亲的溺爱。
陈阁都懂。恍惚间想起在兰卡威酒店收到邮件的那个下午。
每一个文字都像一颗原子弹，将她原本的世界轰炸得摇摇欲坠、分崩离析。她将飞机改签到半个月之后，留在兰卡威的那半个月，她去了一趟马苏丽公主墓，后来喝了许多酒，烟盒堆积成小山，她拒绝吃饭，排斥人群，厌恶交流，直到昏迷在兰卡威酒店的房间里，第二天早上被保洁阿姨发现送去医院。
生如蚍蜉，各自悲欢。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见陆池一面，问清楚是谁为什么非要她死，把旧账彻彻底底结清。
等做完这件事，她便带着林小馨离开，没有任何再留在滨海的必要。
她不是能被风月困住的人，如果说对这个城市还有一丝不舍，那种微弱的引力大概是来自周听澜。
最后一次了，再欺骗他利用他最后一次。
这时FM插播了一条消息，今夜有彗星经过，之后是某家甜品店草莓蛋糕的广告。
这天下午，陈阁去了一趟银行，她办了一张储蓄卡，里面有她全部积蓄的三分之一。
晚上十点，滨海二中。周听澜推着自行车走在学校的小路上，嘴里轻声哼唱着鲍勃迪伦的曲子。他看了一眼手机，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陈阁。
服软了吧。他自以为胜她一局，心情都变得璀璨起来。
“周听澜！等一下我。”
周听澜回过头去，曹糯糯正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跑过来，粉蓝色书包上挂的小公仔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跳跃。
周听澜说：“请问有事吗？”
曹糯糯说：“一起走吧！”
“噢，好。”
陈阁提着一盒草莓蛋糕在校门口等了许久，从学校出来的学生越来越稀少，她看着手机里拨打出去却没有任何回应的通话记录，心渐渐沉了下去。
站在人群里，她突然看到熟悉的身影。少年很高，难得被逗笑，他推着自行车，身旁的女孩有说有笑地和他并肩走着，短发和校服张扬着青春的活力。
很般配。
这才是他该有的青春。
陈阁转身离开，今夜没有风，她踩着高跟鞋，走得身影笔挺，少年骑着自行车带来一阵风，掀起她黑色的裙角，在他眼眸深处翩飞。
周听澜单脚撑住自行车，挡在她的身前。
他笑着说：“好大的醋味！”
陈阁：“没有。”
周听澜笑得更开心，他看到陈阁手中提的蛋糕盒子：“给我买的吗？”
“不是。”
陈阁一直向前走，她的头脑现在很混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又发脾气。所有的情绪像毛线一样缠乱，她是一只猫，举着爪子挣扎，结果被缠得更紧。她被困住，无法脱身。
末班车在她身旁呼啸而过，她离公交站台还有一段距离。
陈阁看着公交车远去，坐在马路牙子上，脱下高跟鞋。她拆开蛋糕盒子，一口一口地吃，嘴里塞得满满的，小声自言自语：“叫你不接我电话！我自己都吃完了也不给你！”
周听澜坐在她身旁，捧起她的脸：“让我看看，是谁又惹我老婆生气了？”
“谁是你老婆！”陈阁将脸撇过去。
周围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
“彗星！快看！”“哇！”
陈阁跟随者人群的目光去看天空，周听澜的手仍然禁锢着她。她摇着头去推他，唇边沾了奶油，他轻轻啄了一下。
狂风乍起，彗星闪烁。
她没有看到彗星，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等这个吻结束，她只看到天空苍蓝，淡白色的彗尾掠过太空边缘。
陈阁在周听澜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你就气我吧！七十年一遇你知不知道？”
周听澜的嘴角勾起：“我知道。”
陈阁没有说话，在宇宙的尺度中，他们只是尘埃。
周听澜伸手去摸她的头：“这一生很长，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七十年后我再带你来看。”
七十年后。各自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看彗星呢，旧友吗？还是陌路?
陈阁这样想着，将放在连衣裙口袋里的手又拿了出来。
口袋里是那张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