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两天，大家的心思乱极了。因为大家都在传：布不是卖不出去，而是老板嫌价钱不好，不肯卖；老板想把货压下来，等待第二波疫情爆发，达到“奇货可居”的目的。
本来这个厂就小。一间铁皮房：既是车间，又是原料仓库、成品仓库，面积不过三四百平方米的样子。这样一来，现在必须货上摆货，才能放得下后面不断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就是说，在第一层上放第二层，第二层码完了，再码第三层。但老板不同意码第三层，原因有两个，一则人上去放布极不安全，摇摇晃晃，怕摔下来。二则垒第三层时，有可能把底层的布压变形了，这样损失会更大。大家都感到好笑，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生产出来的货，没地方放，这个问题确实很棘手，必须尽快解决。到了最后，大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仍然把布码到了三层。老板路过时，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头，走了，听说又钓鱼去了。
此时，整个工厂像一朵将要凋谢的花，残红一点一点地飘落下来，很快就要全部败光了。
大家把这个责任推给年轻的钱老板，原因是
他不务正业，只知道天天去钓鱼，别人好不容易拉来了几个客户，嫌价钱不好，不肯卖。自己又没有关系没有能力，把货卖出去。那时每个员工都在心里骂：这人太差劲了，不知道怎么当上老板的！
可他们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老板确非一般的角色。其实他的心情和大家一样，只是在别人面前没有表露出来罢了。作为工厂的老板、灵魂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工厂的发展以及员工做事的心态与效率。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他不会轻易表态。他只是默默地承受各种压力，装着像没事一样，该吃饭时就吃饭，该放松时就放松。所以，在食堂他照例喝酒，每两天去钓一次鱼，听张领班说，还隔三差五地去ktv唱歌。他是一边在创造生活，一边也在享受生活啊！如果当时大家能想到这一层，就不会骂他了。这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实力，更是一种人生策略。
但肖林他们是看不到的，他们只知道：工厂要被这小子搞垮了。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上班问题、工资问题。人都有一种求安稳的心，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做事，工作上手了、熟练了，只要待遇可以，便会死心踏地的一直干下去，不会随便“挪窝”。
“看样子，这些布在老板的手里卖不出去了。”
“是啊，顶多他们上完晚班，原料就没有了。明天放假是铁定的了。”
“这老板就不会少赚一点，非常时期，把工厂运转下去最重要……”
肖林他们几个，没有心思上班，你一句我一句在讨论。
“其实，老板把货压着，这是一着很冒险的棋。你们看，如果疫情持续好处，那布的价格会压得更低，现在还能卖9000元一吨，以后8000元都卖不上，这不更亏。再说，把所有的员工放假，每人每天40元钱的保底工资，这钱虽然不多，但在工厂停产、没有任何利润的前提下，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肖建东一边分析一边拿出手机，像在找计算器，他要为工厂算一笔账。
这时张领班也加入了讨论，把不懂本地话的“黑帽子”丢在一边。
“你们不要看钱老板年轻，他这叫老谋深算！别看他成天扛着几根钓鱼杆，在超美水库晃来晃去。你们知道上一周食堂的伙食费节省了多少吗？目前，我们每个人一天的伙食标准是20元，二十个人就是400元。以前吃的鸡鸭鱼，都要花钱去买，现在这一笔钱可以省去了。你看上一周的菜全是用鱼做出来的：油炸鱼，清蒸鱼、麻辣鱼、火锅鱼……你还会认为老板天天不务正业，在游山玩水吗？”
“还有，这是老板更精明的地方：赌。这个赌和牌桌上的赌，相同又不相同。相同的是都有一种碰运气的成分；不同的是钱老板的赌，有一定科学的成分，不像打牌靠的全是手气。你们都知道国外的疫情是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严重了，美国每日确诊数据都呈爆炸性增加，而且疫情蔓延迅速之快已波及全球。这时国内疫情虽然日益好转，但仍会爆出某省某地又确诊了几例，于是该区域开始封城，搞得人心惶惶，口罩就又行销起来，口罩布的价钱自然又回升了。别看老板整日没事似的，其实脑瓜子每时每刻都在飞速旋转，一有时间就在电脑手机上查看全国各地疫情的最新消息，寻找商机。”
张领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非常仔细，像给肖林这些大字不认识一个的“文肓”在“扫盲”一样。
“那根据老板‘潜伏’的策略，明天工厂应该停产了！”听完张领班的“扫肓课”，肖林反倒高兴起来，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明天肯定放假，一没原材料，二没地方放货。但放假也不是顶亏：每天还有40元的生活补助。不像别的厂，放几个月的假都不补一分钱……”张领班还没说完。老板突然站在前门口，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估计是老板刚钓鱼回来，有要事跟领班们商量。果然，过了几分钟，刘领班也骑车赶来了。
“可能是商量明天停产放假的事，他们几个都到齐了。”
“肯定是”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上班？家里开支压力大啊！”
“待会看老板怎么说，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他们三个又进行了一次热烈的讨论。但都有一种茫然的表情，盘桓在脸上。
直到吃中饭的时候，他们几个才从办公室出来。
肖林猜想，老板肯定要来宣布放假的事宜了。
可是老板没有来，张领班也没有来，只刘兵一人来了。对大家说：
“吃了中饭，就不要往料桶里加料了，把桶里面剩下的料做完就可以下班了。明天开始放假，上班电话通知。”
“还有这么多料，他们晚班都还做不完，我们可以做到下午4点才下班，现在才12点呢。”
“不做了，老板说的，晚班也不做了……货堆得太高了，不安全，把人弄伤了，会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