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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公主与奴婢

小说: 清月引飘零之境 作者: 嘤嘤嘤嘤嗝 字数:4525

  冷。

  她像是浸在一片沼泽里,周身环绕着冷风与细雨。她不想醒,却也无法再入梦。

  有热气从右手指尖传来,一深一浅带着暗香。

  有人!

  冰雪飘零猛然睁开眼睛。左手回伸抽出了袖里剑,稳稳抵在那人脖颈。

  倾城郁!她吃了一惊,将手里剑愈发握紧。

  那公主就睡在她身侧,呼吸平稳,眼眸轻阖。

  短剑倒映出公主的睡颜,她唇角微弯,好似做了甜梦。

  那短剑只离她一厘,脖颈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只要轻轻的一带…望着安详睡着的倾城郁,冰雪飘零的呼吸慢慢加重。

  这一路跋涉中,冰雪飘零听过倾城郁的无数传闻,见过无数关于这公主的画册。她久居深闺,又是火王独子,传闻她将带领火族一统灵界,为灵界之王。画册中不是手握冷剑,唇边落痣的蛇蝎美人;便是身材魁梧,好似男子的壮硕战士。谁能想到…冰雪飘零看着眼前睡颜安祥,人畜无害的公主,略出了神。

  人畜无害…当真是这样么…

  昨日种种涌上心头,她分明在帮她,可她…是火国公主!火族跋扈的根本缘由!

  冰雪飘零的眼神愈发冰冷,那冷剑将要嵌入倾城郁脖颈。

  那么你,可是无辜之人?

  冰雪飘零一顿,有人在心底笑出了声。

  她晃了神,在将要在那脖颈划出血痕的刹那,失了杀心。收了力量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向里推,冰雪飘零震惊中被压住肩膀以正躺的姿势钳制在了床上。

  倾城郁按着她的肩膀正撑在冰雪飘零上方,她海藻般的长发纷纷洒洒从肩头落下,将冰雪飘零笼在一方阴暗里。

  那双眼睛晶亮,分明已醒来多时。牢牢的望住她,神色却很是泰然。

  “怎么如此犹豫,错过动手的最佳时期?”

  公主的语调轻缓,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

  冰雪飘零的左手手腕被倾城郁牢牢锁住。手里剑也被反转,此刻已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突然转变的局势让冰雪飘零始料未及,剑身冰凉的触感惊醒了她。她直视着身上人,索性放弃了挣扎。

  “飘零,你可是忘了…”

  公主的声音愈发低沉,神色变得凄然,她低了低头,扯出了一个似哭的笑:

  “妇人之仁,会乱大事。”

  冰雪飘零一个激灵,昨日种种终于涌上心头。火王对公主的训诫掷地有声,换到公主嘴里却如同寒冰。

  妇人之仁…若这种种皆非公主所愿,她又何罪之有呢?

  公主松开手放下了剑,冰雪飘零这才发现一直抵在脖颈上的,不过是刀背罢了。

  冰雪飘零望向公主。公主笑的凄楚,映衬着她阴郁面庞的眼睛,渐渐起了雾。

  一颗眼泪摇摇坠落,自倾城郁的眼睛,砸进了冰雪飘零的眼睛里。

  冰雪飘零吃痛的闭上眼。那颗眼泪异常冰冷,自她眼底一路下落。在周围的寒气中结成了雪,最后化作一片小雪花,贴在了她的心口上。

  冰雪飘零叹出一口寒气,眼前的一切,慢慢变的清明。心脏平稳的跳动起来,看着身前公主温柔的面庞,紧皱的眉头不自觉松开了。

  倾城郁松开了手,在床边坐下。她低着头,用手指拨弄起自己摊在床上的长发。

  “昨夜你梦魇,一直呓语。我想你做了噩梦,便到床边照看,却没想睡着了。”

  她撒娇似的一笑,轻轻扯了冰雪飘零的衣角:“以后不会了”

  冰雪飘零这才想起,昨夜一直难以入睡,前半夜梦中不断重复往事。后来有谁来到身边,在耳边唱了一首不成调的歌谣。她又想起那时有发丝撩过耳畔的触感,不自觉的酥痒让飘零反射般的捂住耳朵,她翻过身不再看倾城郁,轻轻地红了脸。

  “可是没睡好?”倾城郁以为她仍要睡:“中午可再憩,现下真要起了。”

  说着话却帮她盖好被子,起身向中殿去了。

  冰雪飘零听到了大门拉开的声音,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音又突然放轻,想来是倾城郁提醒她们要轻声。

  冰雪飘零掀开被子,坐起身。披上床头挂的披风,也顺着声音去了中殿。

  “嬷嬷,备一套新的洗漱。再把大家召集起来,我有事吩咐。”

  倾城郁坐在铜镜前,背后的嬷嬷正帮她梳理发髻。左右各伴着一个宫女,其中一个端着的王冠,刺痛了冰雪飘零的眼。她在殿侧站住,不再往前走了。

  身侧的宫女发现了冰雪飘零,交换了一下眼神。

  “起来了,可饿了?”倾城郁没有转头,铜镜里映出一张微笑的脸。

  冰雪飘零没有应声,至她面前做了一揖:“参见公主”。

  倾城郁转头看向她,身后的嬷嬷停下了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象征的点了下头,示意嬷嬷继续。

  殿内安静着,发丝交织的声音倒显的刺耳了。

  冰雪飘零把目光顺着窗框一角投到殿外去。本该是凌晨的日光,被大殿上修筑的过分低矮的屋檐倾数拦住。整个大殿昏暗似午后,一切都彷佛即将入夜。

  不时飘来的浅香让冰雪飘零忍不住分神。身侧的公主即使安静着,依然让人无法不在意。好似那枝头的蝴蝶,翩翩绕绕四处飞舞。让人屏息期待,或许何时,她能飞来自己的身旁。

  倾城郁只穿了一件睡时的蓝色纱裙,脖颈和手臂都外露着。她实在过于瘦削白皙了,最浅色的胭脂在她脸上都显的突兀。灯光里的大殿,她成了最显眼的光源。然而那白皙过于死板,是人皮下包裹着的白骨。不动睫毛的时候,是一樽雕刻精美的雕塑。

  铜镜两遍的烛火不住的摇曳。大殿的大门紧闭,冰雪飘零不明白是哪里来的风。看着倾城郁的裙摆缓慢飞舞着,她不自觉拉紧了披风。

  “可是冷了?”倾城郁侧眼过来,上了唇脂的她看起来好多了。

  “公主可冷?”冰雪飘零不自觉反问。

  倾城郁轻轻摇头:“我已经习惯了。”

  “还不是因为她才冷的。”旁边端着王冠的宫女嘟囔了一句,声音虽小却在空荡的大殿里荡出了回声。

  “是呀,是因为我才冷的。”公主挑选首饰的手一顿,又歪过头对飘零笑了:“你可要离我远一点。”

  “倩碧!”嬷嬷斥责了一声,宫女慌忙跪下。

  “没事,嬷嬷。”公主伸手扶起了宫女,又看向了铜镜中的自己,不再笑了:“殿里太静,开个玩笑罢了。”

  大殿又归于沉寂,像扔进了石块的湖。石块沉入湖底,湖面仍是一滩死水。

  “好了,公主。”将散发批下来。看着铜镜中的公主,嬷嬷慈祥的笑了:“公主笑一下,让奴婢看看,可还好看?”

  “可还好看?”公主俏皮的笑了,伸手勾住嬷嬷的手臂:“谢谢嬷嬷。”

  “人都到齐了,我让他们去正殿?”

  “嗯。”倾城郁止住了宫女要戴王冠的手:“先不戴了。”

  “可是公主...”

  “没事,要出殿再戴。”

  另一侧的宫女为倾城郁披上披风。倾城郁忽然回过头,伸手来拉冰雪飘零。

  冰雪飘零吓了一跳,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奴…”

  闻声,倾城郁的目光暗淡下去,望着冰雪飘零,欲言又止。

  “我跟着公主就好了。”冰雪飘零直视着她,努力挤出笑容。

  “也好。”

  ————

  中殿正中分跪着约20人,第一排右侧的一个宫女却直挺挺的站着。见公主来了,别开了头。

  “莺歌!”嬷嬷见状,慌忙上去拉她。

  “啪!”一个黄色奖牌被那宫女重重地向倾城郁掷来。

  身后的冰雪飘零一个健步站在了倾城郁身前,手里弓顺势一挡,把那东西掷在了一边。她就势拉满弓,对准了莺歌。

  冰雪飘零侧着脸,右眼瞧着箭头。白色披风下冷风素裹,她的眼神是更萧瑟的寒冬。

  跪着的第一排人,那一刹那都感觉到有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铺面而来。灵压从冰雪飘零的披风下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箭柄,她的披风被灵压震着不断的翻滚开。

  见此情景,众宫女慌忙将头埋的更低。嬷嬷也顺势跪下,不再言语。

  箭头离自己不过两米的距离,莺歌早已吓傻。本想争辩些什么,却被飘零的眼神震到,憋了回去。连自己拼命在指尖聚起的红色灵压,也被紧张分了注意力,散尽了。

  冰雪飘零稍稍侧头,见她灵压散尽了。勾了勾下巴,示意她继续。

  莺歌咬紧了下唇,眼神四处飘忽,看向了后方的倾城郁。

  看着完全挡在身前的背影,倾城郁也吃了一惊。白色灵压不断拂过自己的裙摆,有一团一团的雪花落在裙子上。她不自觉看出了神。

  察觉到莺歌的目光,倾城郁回了神。终于,她伸手拍拍冰雪飘零拿弓的手臂:“没事,她不是故意的。”

  冰雪飘零对倾城郁的回答并不满意。但倾城郁在身后,话语轻飘飘撩过耳畔。只一脸红的工夫,灵压便不争气的消散了。

  冰雪飘零心情不悦的收起弓,转身又对上倾城郁的盈盈笑眼。

  她为何总是对自己的事如此不上心?!

  倾城郁被没好气的剜了一眼。

  在倾城郁的座椅旁站定,冰雪飘零这才发现:那黄色奖牌是一块免死金牌。

  以她的性子,这免死金牌大抵是家族的赐物。既家世不凡,又何必来宫中做这奴仆?!

  冰雪飘零不解的向她看去。那宫女涨红了脸,眼睛里泪光闪闪。却依旧挺直着背颈,倒有几分骄横可爱。

  “说吧莺歌,何事让你不开心了?”

  “敢问公主!”她挣开了一旁拖拽她的宫女,眼神坚定起来:“奴婢们何罪之有,要受这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

  冰雪飘零看向公主,昨日还没有结束。

  倾城郁覆着眼,睫毛浓密间,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心却开始抽动,不自禁握紧了手中弓。

  该死!

  “莺歌!”嬷嬷抬起头,侧身望着璎珞掷地有声:“昨日临近入夜,陛下突然召唤。殿中士兵都遣散了,却只唤我们。公主为何不让我们去,你当真不知道么?”

  言毕,嬷嬷突然向公主磕了一个响头,大声道:“奴婢跪谢公主救命之恩。”

  随嬷嬷之后,众宫女也跟着磕头,齐声道:“谢公主救命之恩。”

  磕头声响彻大殿。莺歌站在其中,面色愈发挂不住了。

  她气愤的一跺脚:“谁要她好意,陛下要是想要我们的脑袋,拿去便是了!”

  “嗖。”

  一支冷箭朝缨络刺去。还不及莺歌眨眼的瞬间,箭头已划过她脸侧。她只觉得脸庞一凉,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那箭穿过跪拜的奴仆上方,钉在了大殿十米外的殿门上。

  一缕发丝从莺歌脸侧滑落,她的鬓角被齐齐斩断,自她身侧飘下。

  莺歌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崩直了,不敢挪动丝毫。

  “继续说。”

  另一只箭已在弦上,飘零看着呆若木鸡的莺歌,淡淡开了口。

  “昨日是我思虑过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公主终于抬头,神色恬静,竟微微带着笑意:“抱歉。”

  她如何…能道歉?公主向奴仆道歉,岂有这样的道理。如此逾越之事,是谁教她的?

  冰雪飘零挣开倾城郁抓着她衣角的手,忿忿往她身侧移开一步。

  “奴婢们岂敢当,请公主恕罪!”嬷嬷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公主竟如此言语。连忙跪下以头抵地。

  众奴仆也愈跪愈低,衣背上的血迹斑斑驳驳的显现出来。

  冰雪飘零收起弓箭,听到倾城郁的一声叹息。

  “嬷嬷,你去内务府领二百两纹银和金创药,均发给每人。大家今日都回去休养,不必祀奉。还需要时间休养的可以向嬷嬷告假,休养期间有任何需要的吃穿用度以我的名义去领便是。

  公主语调轻缓,看向了璎珞:“莺歌,你既无意在我宫当差,便调你去父皇寝宫。稍后让嬷嬷带着你去掌事公公那里说一声。”

  莺歌大喜于色,向公主万福:“谢公主成全,我这就去打包行李,奴婢先行告退。”

  不等公主应声,她就急急忙忙出了大殿。

  “今日便如此,都退下吧。”倾城郁摆摆手,让宫女们不必再行礼。

  殿里一阵窸窸窣窣,宫女们都挨个退下了。

  倾城郁倚向椅子一侧,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敢问公主,奴婢也有一事请教。”冰雪飘零的声音在大殿中落地有声,明显心情不悦。

  “何来奴婢,只需以你我相称。”倾城郁揉着太阳穴,一抬眼才发觉面前的冰雪飘零脸色阴沉。便坐正身子,故作正式的问:“那么敢问飘零,何事请教?”

  “古往今来,有哪位公主应与奴婢致歉?”

  倾城郁诧异的看着她,却见那人眼神坚定。她咬了咬下唇,语气愈发软了下来:“怎么,我也惹你生气了?”

  那公主轻歪着头,大眼睛里泪光闪闪,一副任听教训的样子。

  冰雪飘零一腔怒火打在了棉花里。

  她的眉头紧蹙,更加不悦了。

  倾城郁起身,走到冰雪飘零身前。竖起了三根指头,一本正经的起誓:“我保证,下一次拿出公主的威严,看谁敢造次!”

  她仰头看着她笑,脸侧卷起小小窝旋。

  冰雪飘零情不自禁的伸出手

  —给了她一颗暴栗。

  “诶呦。”倾城郁捂着头,吃痛的眯起眼,却仍是望着冰雪飘零笑了。

  “飘零,还有一件事……”

  冰雪飘零严肃起来,摸向背后的弓。

  “宫女都遣散了,偏殿—要我们自己打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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